「你大四,我大一,好被你欺負啊!」她叫。
「不,我不欺負你,我會好好照顧你,」他是認真的。「我只是希望能和你同學。」
「和我同學有什麼好?」卓爾間。
「至少可以讓我生活中多一些生氣。」畢群說。
她呆愣一下。
今天他說了好多話,也隱隱透露了一點他的家庭,莫非他的家庭其是強烈地影響了他?他的個性,他的人都那麼怪,是與家庭有關吧?
「不要把自己說成那麼慘,好嗎?」她拍拍他,小女孩活像個大姐姐。「難道沒有我,你生活中就沒有生氣?」
他凝望她一陣,居然點頭。
他這一點頭,卓爾才發覺說錯了話,她怎麼說這樣的話?立刻,她變得面紅耳赤。
「真的,只有你能令我生活豐富,生命有生氣,因為沒有女孩子像你這麼純真、善良又可愛,」畢群說得一本正經。「這是你溫暖的好家庭培養的,你是動物園中被保護的動物,不會遭受風吹雨打。而我——和另一些人,我們是野生動物,要自己掙扎求生存。」
「不要這麼說,我會不好意思,」她稚氣的。「如果你真認為我這麼好,我願意幫你,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目前——不方便,」他搖頭。「如果我們是同學,情形會不同。我會去你家。。
「那我是不是該禱告,讓我分發到淡江?」她說。
「我們都禱告。」他說得像真的一樣。
走了一段路,他攔了計程車。
「看,天氣真熱,才走這麼一點點路,我就變成了『成自思汗教兒子』。」坐在車上她說。
「什麼是成吉思汗教兒子?」他不懂。
「大汗疊小汗咯!」她笑了起來。「他們教摔跤的,疊在一起,不是嗎?」
「高中生總有些古靈精怪的話。」他微笑搖頭。
「不是高中生,是我發明的,」她昂起頭。「而自我現在已高中畢業,不能再叫我高中生。」
「是,是,我們就快是同學了!」他說。
「還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她歎一口氣,這是心裡最大的負擔,一提起來就沒心情了。
「一定考得上,向你信仰的上帝禱告吧!」他說。
「別你的,我的,」她白他一眼。「上帝還分你的,我的嗎?真荒謬。」
「我沒有信仰,所以不是我的。」他說。
「明天跟我一起做禮拜,好不好?」她問,逼視著他。
他考慮一下,猶豫一下,終於點頭。
「好,我去。」他說。
「不能勉強,要心甘情願的!」她說。
「你要我做的任何事我都願做,真的!」他沉聲說。
他是——因為她?
畢群沒有跟卓爾一起去教堂,不但如此,那天之後他又再度失蹤,一個多月沒再出現過。
他總是這麼神出鬼沒的,卓爾也並不在意。只是,有時忍不往到窗口望望,看畢群可曾又倚牆而立?
沒有,他沒有再來過,這次是真的失蹤了。
卓爾有點懷念這「奇怪」的朋友,畢竟有過幾次單獨相處,而他的言談、舉止都那麼與眾不同,背景又有一層神秘之紗,他是特別的。她覺得有個特別的朋友是很不錯的事,可惜他沒有再來。
放榜的那一天,卓爾心情十分緊張。
從早到晚她都守在家中聽收音機,看著會不會提早「唱名」,看著有沒有特別的號外。
台灣的大專聯考多半在黃昏以後,開始在所有電台為榜上有名的人「唱名」,又在午夜十二時左右在各大專校園中「貼榜」,第二天一早才在報紙上有正式放榜名單。
卓爾從早等到晚,心情是愈來愈緊張,就在等揭曉的那一剎那。母親勸她約同學出去走走,由母親替她聽「唱名」,她不肯,好像自己守在收音機旁邊的錄取率會大些。
看她如熱鍋螞蟻的情形,母親也只好搖頭歎息。有什麼辦法呢?今天恐怕有無數家長、年輕人的情形都和她們一樣,教育制度如此,怨不了誰的。
好在吃晚餐之前,電話鈴響了。
「我來聽。」卓爾敏感的跳起來。「一定是同學,說不定他們比我還緊張,男生考不上大學要立刻服兵役的!」
抓起電話,果然是男孩子的聲音,只是這聲音熟悉又似陌生,低沉而帶點天生的沙啞。
「卓爾嗎?我是畢群。」他說。
失蹤了一個多月的他,在這緊要關頭又出現了。
「你總是出現得及時,我緊張得快昏倒了。」她說:「現在你不是在我家門外的石牆邊吧?」
「不,在你家巷口的電話亭。」他說。聲音裡有淡淡的笑意,「出來吧! 我們一起晚餐。」
」不行,怎麼行呢?我要聽電台『唱名』,」她叫。「這是我的生死關頭。」
「出來,我等你五分鐘,由你的家人替你聽『唱名』,我們十二點去台大看貼榜,」他肯定又堅決地說:「我不想讓你在這生死關頭一命嗚呼!」
「說得那麼可怕,」卓爾回頭望望母親,母親鼓勵她外出。「好吧!我就出來。」
母親笑了,她自己也鬆了一口氣。
「媽,我出去吃飯,你替我聽『唱名』,我每一個小時打一次電話回來,」她說:「晚上十二點我去台大看榜,然後就回來。」
「我早說你該出去,留在家裡我們都受不了,」母親笑。「如果我們聽到你考取了,也不必去看榜,太晚了。」
「不行,我堅持要看榜!」她叫。「我一定要清清楚楚的看見自己的名字真真實實的寫在榜上我才放心,一生中只有一次啊!」
「好吧!你去就是,我會替你等門。」母親笑女兒的稚氣。
「還要有消夜,也許是兩個人的!」她說。
「好。」母親沒有再問,兩個人,總是同學吧。
卓爾隨便換條裙子就出去了,畢群還是倚在石牆上。
「不是說在巷口的?」她故意挑剔。
「還是石牆比較適合我。」他搖搖頭。「巷口人來車往,太熱鬧了。」
「原來你不喜歡熱鬧。」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