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選了一套白色秋裝,她喜歡白的習慣還是沒改,大多數的時候她穿白衫裙,白長褲。有時因為場合問題,例如宴會,她會穿黑色長禮服。對顏色,這是她多年來唯一的妥協。
三十三歲的她已不再是當年的小女孩,心境也不再純白了。日子和經歷令她妥協,不過——也是單純的黑,那帶點冷漠,神秘美感的黑。
想著中午的約會,整個早晨就在她坐立不安中過去。為什麼要不安?她一再的提醒自己,沒有什麼事值得這樣的,但——她無法使自己安靜地坐下來,直到出門。
才十二點;她不必急,還有大半個小時呢!到海底隧道,她嚇了一大跳,那麼多人!那麼長的車隊?!她可沒想到中午也會有那麼多人,大概會令她的時間失去預算吧?
雖說只到尖沙咀,但到了「喜來登」已快一點鐘了,畢群說不定已等得不耐煩,先走了。
停好車,急忙奔向「喜來登」,抬級而上時,幾乎滑跤了,驚呼一聲,有人扶往了她。
「小心,沒有事值得你這麼急的!」低沉而略沙啞的聲音。啊!他竟等在門外。
「畢群,不好意思,我遲到了,」她抬頭望他。陽光刺眼,只覺一圈圈的幻影。「隧道塞車,我開了一小的車!」
「只要你來,遲多久我都等!」他沒有放開她的手臂,轉身帶她進人酒店餐廳。
「怎麼知道我一定會來?」她問。
「你昨天在電話裡並沒有拒絕我!」他溫柔的凝望她。「始終還是白色最適合你,你也沒有改變心意。」
「我比較懶,不想要來變去。」她說。
「很專一,嗯!」他帶她進餐廳。
她不語,任侍者替他們安排座位。
「下午——你預備帶我去哪裡?」他望看她問。
「不知道或者去新界逛逛?我開了車來!」她說。
「新界!」他拍拍額頭,作出昏倒狀。「第一次來香港就有人帶我去新界,像台灣的鄉下,幾乎悶死我!」
「你不是很喜歡田間的阡陌嗎?」她問。
他難道已完全改變了以前的一切?
「那要著和什麼人去!」他半開玩笑。「有你同伴,去天涯海角都心甘情願。」
「你可以我卻不行,」她令自己放鬆。「我去天涯海角之前,還得想想老公和小寶!」
「真的這麼牽連?」他歪著頭笑。
「沒有你這麼蕭灑,我是女人!」她笑。
「女人就不能儒灑嗎?」他反問。
「至少我不能,我很固執、保守!」她說。
他的眼光閃動了一下,又是一副深沉難懂的神色。
「我印象中的你不是這樣的,」他說:「吃什麼?」
「要湯,羅宋湯和生菜沙律。」她說:「中午我不能吃太多東西,會撐得難受!」
「還是羅宋湯,嗯。」他笑。
她也笑了。
當年的老習慣,坐下來第一件事就是叫羅宋湯,這是從小養成的。他還記得!
「很多習慣一生也改不了,我說過,我固執。」她說。
「堅白知道我來了嗎?」畢群突然間。
「堅白?他甚至不知道你,」她搖頭。「我們彼此從來不問以前的事。」
「你和他有很大的不同,你們當年怎麼認識?怎麼戀愛和結婚的?」他很感興趣的。
「你不是知道很多有關我的事嗎?」她只是笑。
「唯獨徐堅白,好像從地底下突然看出來的,」他說:「你可覺得你們倆之間個性的差異?」
「大概是這種差異令我們互相吸引,相安無事。」她淡淡的,彷彿在說別人的事。
「矛盾中的統一!」他笑。
「也可以這麼說!」她顧左右而言他。「這次你回西岸有沒有見到劉芸?」
「有。我去看孩子!」他的眼瞼垂下來。「我每個月去看他們兩次!」
「她好嗎?」她問。
他沉默半晌,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總是這樣的,當他在思想的,就像是宇宙中的黑洞般深沉、神秘,沒有人可探知裡面的秘密。
「她看來很失意、很憔悴,她已失去當年的清秀,」他搖搖頭。「而且她又換了男朋友。」
「你知道我不會相信這些話,劉芸是我的好朋友,我們從中學即在一起,我熟知她的一切!」她皺眉說。
「我說的是真話。」他的神色,他的眼神都表示著誠懇。但是卓爾不信。她有她的固執。
「我覺得你在刻意醜化她!」卓爾說。
「有這必要嗎?我並不想跟她離婚,是她要求的,而且我目睹她和那美國人在我家裡——」他的眼光又要得深沉了。「是她不守婦道,我沒說一句假話。」
「但是你自己——」她搖搖頭。
「是,我也風流放任過,所以離婚時我只說一句話,我和她之間是公平的!」他說。
卓爾咬著唇,不知該怎麼說。即使這是公平,也是醜惡的,絕對不害於她的世界。
她不該說是純情,而是固執。對於感像 她有自己絕對固執的處理方法。
「現在那個美國人騙了我留給她的錢走了,她看來很失意。她現在的男朋友是個老頭子,五十多歲,美國人。」他似乎有點歎息,有點遺憾。
「我想問你,到了美國之後——」她頗難後齒。「你還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嗎?」
他攤開雙手,作出無可奈何狀。
「叫我怎麼說?我是個天生的愛情追尋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追尋,但她——我和她之間的感情在離開台灣時已消失了,她甚至是個——性冷感。」他說。
卓爾呆愣了一下,有點臉紅,也不敢再追問下去。
「其實離婚對我的打擊很大,」他歎口氣。「她做得很絕,簽字的當天晚上叫我立刻就走,不許留在家裡,否則她叫警察。她甚至不肯送我去機場。我打電話叫車子,然後在機場坐了一夜,第二天才飛紐約。」
劉芸會是這樣冷酷絕情的人嗎?或者是被他傷透了心?可是——可是卓爾竟覺得有點同情他,這——這是什麼心理?明知錯誤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