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突然抓緊了地的雙手。「只要你願意,沒有任何事是不可能的!」
「我——不願意!」她終於說。
他緩緩的放開她的手,眉心聚攏,那彷彿不能置信的脖子緊緊地盯著她。
「你沒說真話,卓爾。」他的聲音也啞了似的,幾乎低不可聞。
「我說的是真話,」她淡淡地笑。「目前這樣不好嗎?為什麼要把事情弄得那麼複雜?」
「我不想令自己遺憾一輩子。」他說。
「冷靜一點,我們在路上走過的腳印,是不可能抹去的,」她力持理智地。「而那條路是我們自己心甘情願走上去的,又沒有人逼!」
「我不是心甘情願,我——無可奈何!」他搖頭。
「畢群,對所有的事都公平一點,行嗎?」她說:「你的無可奈何難道是別人造成的?」
「我怨我自己一輩子!」他垂下頭。
「我今天陪你來玩,我們能不能談些快樂點、有意義的話?」她說。
「做慣女強人,連口氣都不同了。」他笑了。
他不笨,這種情形下再說也無益,他會見風轉舵。
「現在是家庭主婦。」她聳聳肩。
「不像,」他說:「我還是喜歡你出來接觸社會。」
「堅白喜歡我在家!」她說。
「我和徐堅白可以說是兩個極端的人。」他說。
「也許吧!我對他沒什麼研究。」她淡然。
「自己的丈夫也沒有研究?」他打趣。
「去瞭解一個人是很煩的事,我喜歡簡單。」她說。
「我呢?」他半開玩笑。
「我更不瞭解你,」她笑。「從你的外表是絕對喜不見你的內心的,當你沉思時,更是深沉不見底,劉芸也這麼說。」
「劉芸有理由不瞭解我。你不該!」他又握往她的手。「我認為當年我們彼此都握瞭解。」
「那就錯了,」她搖頭。「當年我覺得你的世界太大,大得沒有邊際,而我只是個普通女孩子,我的世界很小,家庭.學校、教會。如果我投入你的世界,我會溺斃,我會完全失去自我。」
「我的世界太大?」他想一想,笑了。「這是什麼道理?我竟完全不明白。」
「你明白的,只是不肯承認。」她肯定的。
他再想一想,沉默不語了。
「你有太多的面目,太多重的個性,我完全捉摸不到,」她笑看說:「當年——我很怕抓到的只是個面具,我真的很怕。」
「也許我有很多假面具,」他緩緩地搖頭。「但在眾多假面具之中必然有個真的,如果你都不知道真假,那我——簡直蠢得不能原諒自己,卓爾,原來你對我全無信心!」
然而,這件事與信心有什麼關係?
第九章
晚餐之後,畢群才勉強答應讓她回家。
也許不能說他太堅持,卓爾的心把不定主意才是主要原因。她不想那麼早回家,但又擔心堅白沒有應酬,矛盾了半天,再加上畢群那麼有誠意的挽留她,於是她暫時放棄心中的掙扎,陪他晚餐。
只是陪他晚餐,對不對?沒有其他任何事,甚至畢群也沒再講暗示或露骨的話,但——她心中還是不寧。
她無法接受他再去夜總會的要求,如果她現在不走,她知道,她將不能自拔。畢群對她又豈止是老朋友、老同學這麼簡單?
回到家裡,小寶已上床,堅白在書房裡看書,傭人都回到自己房裡,留在偌大的家中,是一片溫馨安寧。
卓爾深深吸一口氣,她要自己先平靜下來,她不能露出任何痕跡,她不想讓家裡起什麼風波。
她到小寶房裡看一看,可愛的小女孩己睡熟了,那圓圓的蘋果臉蛋好安詳,好快樂滿足的樣子。卓爾心頭突湧上難以言而的內疚,急忙退了出來。
她先回房去換衣服,然後沖個涼,她想把一切隱藏得更深時,才見堅白,這樣會更好些。
從浴室出來,竟看見堅白已半躺在床上,慢悠閒的微笑望著她。
「對不起,沒回來陪你們晚餐。」她努力自然地微笑,但心裡總有那麼一絲不自在。
「你在放大假,不是嗎?」堅白溫文的。「等你玩夠了,閒夠了,再開始你的新工作吧!」
「新工作?」她坐在床邊。
「徐家的好主婦啊!」他風趣的。
她也笑了起來。她是不必緊張的,堅白什麼也不知道,就算知道——相信他的大量也能包容,陪老同學吃餐飯而已。哎! 怎樣的老同學1
「我不想把它當成一種工作,因對工作漸漸會有厭倦感,終有一天要退出。但主婦——是我一輩子的身份,不可能改變。」她說。
「很好,很好,」堅白笑。「我發覺香港的女人只有你才會講這些聽來古怪,卻很有道理的話。」
「小心得罪全香港的女士。」她搖頭。「今晚真的沒有應酬?」
「我不是說過推了應酬要陪你的嗎?」他說。
「真對不起,我真的忘了這件事!」她歉然的。「明天我可以補回來。」
「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哪兒需要補呢?」他說:「而且明天下午我得去東京開會。」
「哦——什麼時候回來?」她心中大喜,立刻又感到羞慚,她怎能為堅白出差而大喜呢?
她是想見畢群的,只是——再這麼往前走,她可會有回頭的餘地?
「兩三天,」他不置可否。「這次開預算案會議,需要較長的時間。」
「我——只是擔心你對東京的食物不習慣。」她有些心虛的說。
「要不要一起去?你也可以在東京買點衣服。」他說。
「免了,這個時候東京正大減價,賣的都是一些次級貨,哪能買到又新又好的東西?」她搖頭。
「小寶還沒開學,可以帶她去玩一圈。」堅白說。他大概很希望卓爾同去。
「還讓她去玩?美國剛回來,心野的不得了,再去東京,下學期別唸書了!」她說,有點誇張。
「小寶是個乖孩子,功課一向很好,怕什麼呢?」他說;「如果你去,我可以在東京多逗留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