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稀記起一些火熱的片段,又怎能全怪他呢?她不也彷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嗎?那溫柔,那沉醉,那迷失,那滿足,又豈是世界上任何人能給予她的?
她垂下頭,默默的走出客廳,抱了一個沙發墊,遠遠的坐在一角。
她——沒做出任何錯事,不是嗎?
「對不起,我——你坐。」她使自己冷靜。
畢群仍坐在她斜對面不及三尺處。
「你怪我?」他自責的。
「不——又沒什麼事。」她不敢看他。 「卓爾,我不能控制自己,因為是你」他輕歎。「我這輩子唯一想得到的人。」
她想說「但是你又再婚「! 話到唇邊,忍往了。她不想表示自己是這麼小器的女人。
然而他又的確言不由衷,是不是?他心中到底想著什麼?
「也——不必提了。」她說。
她想輕輕一句話把剛才的事一筆勾銷。
「我是個浪漫,而又不甘寂寞的人,」他歎了一口氣。「這是我一生最大的缺點。失去了感情,終日尋尋覓覓又不可能,於是——我只能麻醉自己。」
她不語,只靜靜聽著。
「和我有關係、有糾纏的女人都是這麼來的,」他又歎息。「我的內心實在寂寞.空虛。」
「你是有宗教信仰的人。」她說:「你念神學。」
「但是——幫不了我,」他看她一眼,這一眼令她畏縮,他的眼光依然是那樣驚心動魄。「自我結婚後,心中始終有缺憾。」
她皺眉,他還是把事倩扯到她身上。
「卓爾,不是故意講給你聽,不是討好你,失去感情,心裡永遠不能平衡,我天生是一個愛情追尋者,」他搖搖頭,又說:「愛情對我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於是我一次又一次的尋覓,我以為我還能再找得到。但——一次次的失敗、失望、痛苦令我知道,我的愛情只有一次,失落在當年的校園裡。」
卓爾是感動的,卻不敢有所表示,她絕對、絕對不想再鼓勵他了。
「當年是我錯,你卻太殘忍了,你沒有理由一把推我到深淵。」他顯得痛苦。「你把我的信貼在佈告欄,你令我在全校同學面前出醜,你——你真殘忍。」
「只有這麼做才能令大家都好。」她說。
「大家?!你,我,劉芸?他自嘲地笑。「你的殘忍造成了大家的遺憾與一輩子的痛苦。」
「事實既已造成,講也沒有用。」她說。
「讓我們試試,好不好?」他熱切的捉往她的手,滿眼希冀的光芒。「我回去離婚,你也這麼做,我們真的可以重新來過。」
「但是——我們抹不去這十幾年中所發生的一切,」她黯然搖頭。「即使我願意——牽絆也太多。」
「你願意的,是不是?是不是?」他興奮的跳起來。」只要你肯,我們就有希望。」
她願意嗎?她可說不出。
她對自己妥協,她告訴自己仍愛他,她承認他在她心中仍占最大的地方,可是——又怎樣?生命就像一條緞子,她已編織了三十三年,她能剪去一段另續一段嗎?她能讓剪去的那段無影無蹤嗎?
小寶呢?堅白呢?那畢竟是真真實實,有血有肉的人,愛懂,對她來說真是最重要的一環? 她不知道,地弄不清楚,她不願再想,她是那樣矛盾。
「你願意的,是不是?是不是?」他催促著問。
「我——不知道,你別逼我。」她歎口氣。
「我不逼你,我等,多久都能等,等你給我答案。」他認真地說。
回到家裡已是深夜兩點半。
對一些習慣夜生活的人來說,這個時間還算早,但對卓爾——總是十點上床的她,卻是太晚太晚了!
小寶和傭人們都入睡了,她躡手踢腳的摸回臥室,輕手輕腳的洗個澡上床,深怕吵醒了任何人似的。
躺在床上,她才偷偷的透了一口氣。
雖然她理智的沒讓自己做錯事,但那種犯罪的感覺卻愈來愈重,愈來愈濃。她明知畢群對她是有目的,她仍然和他來往。
這永恆的矛盾是不是一個噩夢?
閉上眼矚卻了無睡意,她發覺自己竟是興奮的。她的興奮——畢群的擁抱、吻、愛撫,畢群不停在她耳邊說的那些令人迷惑又心動的細語,他在表示後悔,又表示愛情,他——他仍然對她一片癡心,是嗎?是嗎?
她很想去相信他,但理智令她不信,是不要去信,就算他癡心她又能怎樣?何況——畢群這些年來的經歷——她又怎能相信?
一個在無數女孩堆中打過滾的人,他仍會癡心?
但一一但——卓爾臉紅了。畢群這麼對她,表示她仍有足夠的吸引力,仍能吸引浪子般的他,這是她暗自歡喜和滿足的。或者,是女人的虛榮心吧1
這虛榮心甚至可以使她忘卻他是否在報復!
報復——卓爾對這兩個字又懷疑了,畢群費了那麼多功夫。精神、時間回來找她,只為了報復?這似乎說不過去,何況當年的事又不是她的錯,別再那麼小心眼的去想報復,他——大概真如他所說的,是個一生追求愛情的人,他對當年的那段情不死心。
哎! 看來她是真的被他攪亂了心湖,她再一次的陷下去,她——還能自殯嗎?
迷迷糊糊的還是睡著了,但睡得很不安穩,做了許多稀奇古怪,五顏六色的夢,夢見許多人,有父母,有小寶,有堅白,有多年的老朋友,老同學,當然,還有畢群。她表面上拒絕了他,心中卻被他佔滿!
啊1她心中竟被畢群佔滿。
她是被一陣輕柔的吻給驚醒,誰! 是誰!她吃驚的睜開眼睛,看見是一張可愛的笑臉。
「媽瞇,早。」小寶甜甜的倚在床邊。
「啊——小寶!」她下意識地摸摸被側的地方。「這麼早?怎麼不上學!」
「今天星期六,」小寶的黑眸停在她臉上。「爸爸去日本,媽瞇帶我出去玩。」
「啊——今天,」她微微皺眉,畢群一定會約她的,是不是?他知道堅白去了日本。「今天媽瞇沒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