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忍?」卓爾不明白。
「他放棄女人後永不回頭,無論那女人怎麼苦苦哀求,」黃蓁說:「台北歡場中幾朵名花全栽在他手上。」
卓爾心中巨震,歡場中的幾朵名花?!畢群過的是怎樣的生活?怎麼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真的如黃蓁說的,離開學校,他已變成另一個人?
剎那間,卓爾看了一身冷汗,彷彿做惡夢一樣,這個幾乎第二次令她愛上的男人!
「我——哎!傭人找我有事,我們以後再談。」她急著掛電話。
「好。回到台北我打電話給你,我們明天回去。」黃蓁說。
「我們再聯絡,你珍重。」卓爾說。
「再見。」黃蓁放下電話。
不知道為什麼,卓爾彷彿聽見她聲音中的輕顫和哭意,她——她擁有的是怎樣的一段愛情?是愛情嗎?
卓爾不知道。她甚至懷疑自己的一段——不,兩段,可是真的?
電話鈴又響了,黃蓁還有沒說完的話?
「畢群。」自報姓名。「你在跟誰通電話?我撥了十幾次才打通。」
卓爾心中一顫,話也不會講了。
畢群果然再打電話來。
「一個朋友約我午餐,我推了。」她力持自然。
「為什麼推?中午不想出來?」他問。他那聲音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派若無其事。「或是知道我要約你?」
卓爾沒說話。他約她?和黃蓁說的一模一樣。
「出來,好不好!我想見你。」他的聲竟還是那麼低沉,微沙而動人。
她還是不出聲。她開始相信黃蓁說的是真話,這個時候,他還來約地做什麼?她不出聲的緣故,是想看著他到底還有什麼花樣。
「老地方,恩?」他幾乎自說自話。「『喜來登』餐廳,十二點半。」
「你忘了你已搬出『喜來登 了?」她忍不往說。
他沉默了一陣,似乎意外,又似乎詫異。
「這並不影響我們,」他說:「我們那麼多年的友誼,不會因為一點點原因而變質吧?」
「你是一一什麼意思?」她沉下臉。畢群真是臉皮奇厚,把感情當吃白菜?
「沒有,絕對沒有別的意思,」他立刻說:「我只是想——明天我要回美國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會再來,非常希望再見你一次。」
以前卓爾一定會感動,明天走了咧 但現在——心中又冷又硬,因為他根本沒說真話。
「回美國?那黃蓁呢?」她問。
「她當然回台北,我以後——也不會時時見到她。」他說得彷彿絕對真誠。「我想——有好長的日子我會修身養性,我要好好想一想,不能再任性了。」
卓爾搖搖頭,再搖搖頭,她完全不信任他的話,剛才黃蓁才說過,明天他們一起回台北的。黃蓁陷得那麼深,她不可能任他一個人離開,起碼不會在目前。
「黃蓁——肯嗎?」她忍不往問。
「中午出來,我會告訴你。」他說。
「黃蓁在嗎?我想跟她講一句話。」她說。
「她不在,約了朋友去買東西,下午才回來。」他說。
但是黃蓁剛在樓下餐廳打電話給她,剛說立刻上樓,畢群連這都不說真話?
「那就算了,」卓爾完全心灰意冷。或者她懷疑得對,他再找她,根本是為報復當年。又或者黃蓁說得對,他對任何女孩都沒有真情;只是利用、玩弄,得到後就扔了,他真是這麼一個人吧?「也沒什麼重要事。」
「卓爾,不講別人,你出來吧1」他似真似幻的歎一口氣。「我們弄成這樣,實在是我一輩子的遺憾。」
「不,我覺得這樣很好,至少——我上了一堂人生的課程。」她吸一口氣。
「你真這麼想?」他詫異的問。
「我學到很多以前絕對想像不到的東西,我很滿意。」她再說。
他呆愣半晌,然後說:
「你認為——我不夠真誠?!」他是敏感的。
「我沒有這麼說你,畢群,」她再吸一口氣。「只是——你自己覺不覺得,這十多年來你變得太多、太多,我不是指外表,而是指內心。你——要成了另外一個人。」
「我是嗎?我不認為,也不同意你說的,我依然是畢群,和十幾年前的一模一樣。或者你聽了什麼人說些什麼話?黃蓁?」
他真厲害,卓爾肯定鬥不過他,她普通的一句話,他馬上就知道前因後果。
「不,只是我的感覺。」她說:「若是你以前就這樣,那就是我從頭到尾沒有瞭解過你。」
「黃蓁說我什麼?什麼時候?」他追問得很緊。「你信她說的嗎?你不以為她只是個嫉妒的女人?」
卓爾答不出他連珠炮似的問話。
「不要受別人言語的左右,」他緊接著說:「你我十多年前就認識,只有你才最清楚我。也許我變得世故,變得比較圓滑,但社會現實,我要求生存。可是面對你,我始終是畢群,你十七歲那年認識的畢群。」
她的心又亂了,信心又動搖了。黃蓁和他誰的話對?黃蓁可是個嫉妒的女人?事到目前,他還說假話又有什麼用?他——可是真的無辜?
「我——」
「相信我,我們六十歲之約我必履行,到那時候你可以知道我的真心。」他說得很快,在電話裡喘息。「可惜那時大家都老了,只能面對一段遺憾的回憶——或回憶裡的點點溫馨。」
她真的又感動了。
她彷彿見到髮鬢斑斑的他,慢慢來到她面前,彷彿看見他眸中依然深情一片,彷彿——突然間她一震,這段感情裡,是否加上了她太多的想像,把一切並不美麗的事變成美麗。迷人?
是嗎?是嗎?
她一直加了太多自己的幻想?!
她還沒有說話,聽見電話裡有門聲,然後傳來的是黃蓁的爽朗聲音。
「親愛的,我們是不是馬上去訂飛機位子?」她說。
顯然畢群來不及掩話筒,黃蓁出現得太突然了。
「不——中午我有事,約了一個工廠老闆,我可能向他買點貨品。」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