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知道懺悔了,桑宇帆淡淡地說:「不了,我不拿。」
「你一定要拿。你心情不好,吃一點東西讓肚子熱熱的,感覺會比較舒服。而且,人有了熱量,精神就好;心情也會快樂,這才不會得憂鬱症。」
老天!她是衛生局派來做預防憂鬱症的宣導人員嗎?
「謝謝妳,我沒有憂鬱症。」桑宇帆說著就要關門。
「等一等,桑先生,這滷味給你呀,還有這一顆粉紅水晶球,可以增強愛情運,你拿去每天摸一摸,對它冥想、許願,你女朋友就會回來了。」
「妳剛才偷聽到了什麼?」桑宇帆又打開了門,瞪著她看。
「我……」湯淑怡顯然被他那個比吸血鬼還兇惡的臉孔嚇到了,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來還手電筒,可是一走到你家門口,你們在裡面講話很大聲,我就不小心聽到了。」
「我講話有很大聲?!」
那特大號的吼聲就夠讓她的耳膜破三個洞了,但是湯淑怡仍然鼓起勇氣,按住被吼得怦怦亂跳的心臟,很勇敢地望向眼前差不多快要心神喪失的男人。
「桑先生,這是白水晶球,可以讓你保持心情清靜,增加內在能量,你只要冷靜下來就可以解決事情,沒什麼難關是不能突破的。」
看到白水晶球,又看她那一副認真解說的神色,桑宇帆額頭上不只是三條黑線了,簡直倒下了一碗麵線糊。
「妳是賣水晶球的嗎?還是來推銷什麼心靈成長的課程?」
「都不是。我只是覺得,昨天樓上的黃媽媽說得好,她說這個城市已經很冷漠了,所以我們更要敦親睦鄰,這才不會把隔壁鄰居當成鬼……」她瞧見他又變得扭曲的英俊臉孔,不覺縮小了聲音,「所以……我希望你想開一點,這裡是八樓,你千萬不要……」
「妳以為我會怎樣?」
「一枝車,一點露,天無絕人之路,桑先生,你要加油喔。」
她綻開「鼓勵式」的笑容,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還不忘用力點了一下頭,如果後面再加上一輪光圈的話,他會以為她是某教授上身了。
「好了,我沒事,晚安。」他不想再和她糾纏下去,立刻關門。
「桑先生,等等啊!」
碰碰兩聲,他連續關起兩道防線,讓這個天兵吃他的閉門羹。
咕!肚子突然叫了一聲,他無力地按住空虛的肚子,誰叫他沒事想到什麼「吃」閉門「羹」的!
「桑先生,我把當歸鴨掛在你鐵門的把手上,你要拿去吃喔。」
隔了兩道門,那只糖醋魚還是很熱心地在說著話。
老天!糖醋魚?!光想到那一盤冒著熱煙、灑滿香菜、飄著酸甜滋味的肥孜孜糖醋魚,他的口水就立刻流了出來。
什麼名字不好取,偏偏叫做糖醋魚!
好餓!他在教科書上有學過:君子不食嗟來食……不對不對,爸爸有教過,樹頭若站得住,不怕樹尾作風台;面臨他這輩子風雨飄搖的時刻,他必須先餵飽自己,站穩腳步,這才有力氣思考下一步。
「好啦,我就接受妳的賠罪……」他打開門,一眼就看到兩顆水晶球嵌在他鐵門上的鐵條格子交叉處,閃動著白色和粉紅色的光芒。
「人呢?」他打開鐵門,往前跨一步,往右邊的八○五看去,整條走道卻是空蕩蕩的,看來那只糖醋魚已經回去了。
他不客氣地去拿掛在鐵門把手上的美味,就在此時,兩顆水晶球受到震動,不約而同往他的光腳砸了下去。
「哇靠!我的腳啊!」咬牙切齒的男人慘叫聲傳遍了整棟大樓。
這又是一個令人難以安寧的夜晚了。
*** *** ***
湯淑怡打起精神,拿起保濕礦泉水往臉上噴了噴,用力眨眨眼皮。
昨天,蠶寶寶──錯了,桑先生叫得好像火燒房子似的,嚇得她立刻拿了包包就奪門而出,結果竟然只是他的腳背被她的水晶球砸到罷了。
被眾鄰居「公審」的不是她,而是那個抱著一隻瘀青腳背唉唉叫的桑先生,大家怪他一個大男人沒事叫那麼大聲,不但造成不必要的恐慌,還嚴重妨礙到住家的安寧。
一想到桑先生那對瞪過來的大眼珠子,她只能心虛地撿起水晶球,解下當歸鴨和滷味的袋子,默默地放到他進門的鞋櫃上。
不知他吃了那涼了的當歸鴨沒?
才拿起筆準備開始工作,一本厚厚的卷宗就丟到她的桌上。
「淑怡,這迭董事會議程拿去影印十八份。別漏印了,印完檢查頁次,我上回漏印一頁,還被吳董K了一頓。」
旁邊也傳來吩咐的聲音:「淑怡,妳去點文具了嗎?剪刀是不是快沒了?要趕快補進來呀。」
也有打電話進來的,「淑怡,我是阿掛。我和小鍾下午一點要到高雄。對啦,就是今天,訂不到位子了,妳想辦法幫我們變出機位來。」
電話才放下,後面又轉來一通電話。「淑怡,我們三樓的地毯好像有跳蚤,嗚嗚,妳快找人過來消毒啊。」
才早上八點半,她昨日事都還沒昨日畢,今日事就如潮水般湧了進來。
看看前後左右的叔叔伯伯,有的看報吃早餐,有的聊八卦,有的玩接龍,就她一個苦命的小妹妹,扛起了這些老先生們不願做的瑣事。
沒辦法,誰教她是總務課的菜鳥……說菜鳥也不是菜鳥,她都進公司三年了,偏偏落在這個超會打太極拳的部門裡,她也不得不鍛煉出一個小管家婆的本事了。
「是,總經理。」坐在最後面的課長突然像彈簧般跳了起來,必恭必敬地說:「我這就去買茶葉,中午以前給您送上去。」
聽他喀一聲放下電話,湯淑怡如她所願地聽到課長的命令。
「淑怡,陳總說,我們的大客戶史密斯先生很喜歡公司請他喝的烏龍茶,要我們去買兩罐茶葉讓他帶回美國,妳快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