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良久,在進電梯前,他拿出手機,撥了電話。「小芸,準備一下,明天到台南的行程提前,今晚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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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沒和他一道出遠門過,除了為公事出差,當年熱戀時,遠赴國外旅遊也是家常便飯。但他很少帶著心事和她相處,情感上的不能延續,只能證明他們不是彼此的那杯茶,卻還是共事無虞,她對他有相當程度的瞭解,今晚路上話題盡在無關緊要的店務裡兜轉著,他顯然心不在焉。
認識三年,情人關係中斷了一年,他們各自遊走在不同的懷抱,她近來結束了另一段關係,疲倦了使她重新審視身邊的方斐然。也許他們之間會有新的契機也不一定,公事上的絕佳默契,表示他們有共同生活的條件,當然他得有相同的觀感,而新近出現的梁如意也是另一個不確定性。
「在台中休息一晚吧,明天到台南才不會太累。」她試探地提議,她對台中情有獨鍾,除了曾陪他回家會晤父母,也是他們當年的定情地。
「不,我想在彰化過夜。」他不多加說明,明顯心意已決。
「彰化?那裡有什麼新飯店嗎?」她狐疑著,或許是美食經營者,他對食宿非常挑剔,不會屈就感官上的不悅。
「已經十一點了,就住一晚,無所謂的。」
這可新鮮了,她疑惑地瞥了他一眼究竟在打什麼算盤?
車子一下交流道,他轉進市區,通了下電話問明地址,在大街小巷中繞轉了幾圈,終於到達他的目的地。
她頭一抬,差點沒暈厥過去。
汽車旅館!而且是外型、招牌都俗麗無比的二流汽車旅館,和台北鼎鼎大名的「薇閣」簡直無法比,差了一大截。
「斐然,你確定要住這裡?」她按下吃驚問道。
「對。」他將車開進旅館前方的停車場,忽然想到什麼轉頭對她道:「喔,對了,妳要是不習慣,我載妳到別家飯店投宿,不必跟著我。」
「不必了,我沒那麼嬌生慣養。」她一口回絕,不住下去怎能知道他的意圖。
兩人同時下了車,走向旅館簡陋的服務櫃檯,門口階梯處一胖一瘦抽著煙的兩個男人,一見到他連忙按熄了煙哈腰迎上。
「方先生,您來得真快,才兩個鐘頭就到了。」胖子陳討好地遞上一根煙。
「不用了,我在戒煙。梁小姐呢?」他劈頭即問。
張芸一聽,霎時瞭然於胸,面色微黯。
「梁小姐?」瘦皮猴劉得化鬼頭鬼腦地竊笑著。「梁小姐剛才跟櫃檯吵了一架,現在大概在房裡生悶氣吧。」
「吵架?」這可前所未聞,她對不相干的外人一向客氣有禮,會動怒可不是小事。「為了什麼?」
這問胖瘦人組笑得樂不可支差點嗆岔了氣。
「皮癢啦?快說!」他不耐地叱責。
「方先生,您也知道……」胖子陳瞄了瞄張芸,低下嗓音道:「這種地方一到了晚上,來這兒的人少不了幹那回事,這裡隔音差,梁小姐被吵得受不了,叫櫃檯警告隔壁的那對年輕人不要太囂張,讓她安靜睡覺……」
「是啊真鮮!」劉得化接口,噗哧又笑。「人家做的就是這種生意,哪管她抗議什麼!」
「那為何會吵起來?」他明白了一半。這女人有時候單純得像涉世未深的女學生,憑股傻勁亂闖一通,吃了虧也不自知。
「因為……哈……」胖子陳忍不住又大笑。「櫃檯的人回她說,這他們可管不著,晚一點梁小姐和男朋友要是在一起,叫得更大聲,他們也不會出面制止干涉。櫃檯的人還好心地拿副耳塞給她,這下可惹火了梁小娟,她把人家痛罵了一頓,你沒看到她那表情……」
原委合盤道出,連張芸也掩嘴笑了。
「夠了!」他板起面孔,冷視胖子。「誰選的旅餡?」
「我們啊。」胖子事不關已地聳聳肩。「梁小姐刪了我們的出差費,不讓我們住飯店,既然要省錢,大家一道省,她也沒意見啊。」
「你這豬頭!」他敲了胖子腦殼丁又狠瞪了他脤。「回台北再跟你們算帳!」
他問明梁如意的房號,走了幾步,回頭問張芸:「妳確定要在這住下?」
「你先上去吧!」艷容平靜無波。「我把行李從車上拿下來。」他的心神不寧,原來都是為了梁如意。她從前是否表現得太令人放心了,沒見過他這麼憂心女伴。
他三步並兩步上樓,強烈地想立刻見到那個踢到鐵板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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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開電腦,耳機剛塞進耳裡,房門便砰砰作響。
她披上外套在門口站了下揚聲問:「誰?」
「隔壁的。」
她打開門盤著胸,瞪著方才隔著牆板對她出言不遜的年輕男人。「有何貴幹?」
「小姐,妳敲牆敲得很用力喔,是有什麼問題?」男人耙梳一頭紅髮,嚼著口香糖,大概不到二十歲。
「先生,你們剛才也叫得很大聲喔,是有什麼問題?」她抬高下巴,渾然不知害怕。
「喲──很凶喔!我在我房間,愛怎樣關妳什麼事?」
「我也一樣,不高興可以找櫃檯,希望他們可以幫你解決。」她轉身反手把門關上。
男人一隻手卡進門縫,猛一推,把她推撞在單薄的牆上,她大吃一驚,直往後退;男人怒氣沖沖,從屁股後拿出一把水果刀,指著她,「臭三八,妳敢再打擾老子,我就……」
男人還沒說完,便開始哀聲慘叫,有人在後頭攫住他拿刀的手臂,反拗在後背心,把他拖出門外。
「就怎樣?」方斐然笑問。「你想對我的女人怎樣?」
「沒怎樣,我跟她打招呼而已,痛耶……」男人齜牙咧嘴,痛不堪言。
「對女生要有禮貌一點!」他手一鬆,對準男人屁股一踢,直接把他踢到隔壁房門口。「別再過來,否則下次你的手會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