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哭出來吧,這裡沒人認得妳。」他縮緊臂彎,快把她擠碎。
良久,他懷中的身軀慢慢顫動起來,伴隨著隨風而逝的嗚咽。
她想,她的情傷就要慢慢癒合,明天,她又是新的梁如意。
第九章
他差一點兒認不出她來,不過兩個星期,她外形丕變,神情也不同了。
她長髮剪短了,僅齊耳根,露出潤澤的耳垂,臉蛋因為瘦削顯得更小了,穿著一襲優雅的黑色褲裝,露出的部分肌膚白皙依舊,窄腰外套襯得她輕盈纖柔,半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篤實地作響。
她視線略下垂,筆直朝大門走去,神情冷漠,脊樑堅強的挺直。
他捻熄了煙,不疾不徐走著,直到她轉個彎,往另一條路走著。
這條路通往捷運站,如果不到外縣市出差,她一向不開車,直接搭乘捷運上下班。
他步伐大,很快趕上她,大手一撈,攫住了她的手膀,她錯愕不已地回頭。
「如意,好久不見。」
她倏地抽回手,顯然沒有預期他會出現在此,微顯驚慌。
「方先生,有什麼事?」她咬住下唇,鼓著倔氣,不作任何表情。
「真的不想理我了?」他勾起她的下巴。
她拍掉他的手,退後一步。「你如果沒事,我還有事,不陪你聊了。」
她返身就走,他再度拉住她。「急什麼?嚴子寬永遠在那裡,跑不了的。」
「方先生,」她不可思議地變了臉。「這是我的私事,我從未干涉過你喜歡誰、和誰在一起、做些什麼,你也沒有資格管我下了班和誰在一起。」
他惱怒地揪住她。「妳不該一走了之,我可以解釋清楚的,妳對我連一點基本的信任度都沒有!」
她冷笑兩聲。「信任什麼?信任你從未愛過莊以欣?信任你不是為了向顏家齊表態才想娶我?信任你沒有對莊以欣餘情未了?還是信任你從來只當我是梁如意而非莊以欣的替身?」她一吋吋逼近他的臉,凌厲而絕望,淚光在閃爍。「方斐然,看清楚,我不像莊以欣,一點都不像,我不會為了恨一個人遠走天涯,沒有你,我一樣可以過下去,做我的事,我不像莊以欣一輩子都需要男人呵護。」
他頓時語塞,驚異的目光像從未見過這樣的她。她到底累積了多少怨?
「如意,妳過得很好嗎?從第一天離開公司,妳每天早出晚歸,不是去嚴子寬那裡,就是去看電影、到圖書館、看歌劇、逛百貨公司,不讓妳媽知道妳無處月去;直到這三天,妳到了新公司上班,終於可以抬頭挺胸告訴別人妳過得很好了,為什麼?難道妳的自尊就不能讓妳低頭,親自問我一聲到底是什麼原因嗎?」他捏緊她下顎,不解地搖頭。
「我不需要聽借口,你可以說給顏家齊聽,他那麼放心地把老婆交給你,還有什麼好不相信的。現在可不可以放開我了?」她冷嗤一聲,強硬的眼光與他對峙著。「還有,不准派人跟著我,否則我會讓他好看!」
他閉了閉眼,低歎道:「如意,不是妳想的那樣,我愛的是妳,妳感受不到嗎?我從不認為妳像以欣,那幾天我必須替她處理些事,並不是刻意要瞞妳,而是答應了她……」
「如意,還沒回去嗎?」一名西裝筆挺,眼神銳利的中年男子笑著走向她,後頭跟了兩個屬下模樣的年輕男人。
方斐然不再勉強,放開了她。
「總經理。」她彎腰欠了欠身,心裡發窘。
「這位是──」中年男子看了眼方斐然,眼前這對男女似乎在激烈的爭執中,他很訝異梁如意有如此強硬的一面。
「我是她未婚夫,我姓方。」方斐然望了下男子,不加考慮地搶答。
在場諸人皆面有異色,梁如意惱恨地不發一語。
中年男子深藏不露地笑著,「幸會了,方先生,原來如意有婚約了。對了,我待會要和興達的陳董見個面,簽個約,妳跟來見習下,不妨礙吧?如意?」
她暗驚仍會意地點點頭。「我沒事,可以跟您去。」
「方先生,不好意思,跟你借個人,改天見。」男子沉穩地走向已等在路邊的車,她跟在身後,不敢回頭多看面色鐵青的方斐然一眼。
車行一段距離,中年男子命司機在路邊停了車。「如意,下車吧!」
「總經理?」她楞然。
「好好想一下該怎麼做,據我所知,方先生為人大方誠懇,不管有沒有誤會,學著心平氣和地面對,所謂好聚好散,他不像不講理的人。」男子露出長者慈藹的笑容,拍拍她的肩。
「您認識他?」她大驚。
「他是『暢生園』的老闆不是嗎?我和一群朋友在那聚餐過兩次,人多他可能忘了。去吧,有時候過分堅持會吃虧的。」
她下了車,霎時覺得心頭澄明瞭。
她對抗的是什麼?恨的又是什麼?如果生命中可以沒有方斐然,又何必激動?或許真正的答案是──她並不介意他愛過莊以欣,而是那天在他家那一幕,讓她懷疑自己永遠也敵不過莊以欣的魅力,與其在惶惑中掙扎,倒不如就此斷滅。
她堅持的,其實是一份恐懼──如同幼時,母親不顧嚎啕大哭的她將她推上梁少芹的車,讓她對自己的存在價值生疑。
這些,才是她終究孤獨的真正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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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張張翻看剛剛送來的照片,愈看臉色愈暗沉,幾次張芸走進來要和他商討店裡的事,最後還是放棄免遭波及。
他手一甩,照片散落在桌面上,眼見心煩,他乾脆閉上眼靠在椅背上。
梁如意比想像中強硬,為了要擺脫他造成的影響力,她或許不再保有從前的矜持,而輕易接受他人的追求。
這的確很麻煩,她拒絕見他,他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守候著她,再說她的堅持可不輸他,電話一律拒接,出入都有同事隨行,他根本難以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