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的清明前,他甫十五歲,正努力學習一切,當時他與柳織堂的執事至鄰鎮巡查分鋪,卻傳來她突然重病的消息。
他幾乎是一接到消息就連夜趕回,一個才十五歲的少年上個人徹夜趕車,回到家就直奔她的房間,當義母含淚將她抱給他時,她的氣息微弱得幾不可聞,全身冷似冰塊,直到那時,他才明白土地公說她活不過清明的意思。
看著她蒼白、沒有生命力的小臉,他生平首次明白何謂心如刀割,只想用自己的體溫熨熱她冰冷的身子。在他幾乎被絕望打倒時,原本陷入昏迷的她竟奇跡似甦醒過來,見著他仍是強撐痛楚綻唇一笑。
在那一刻,她的笑臉映入他的眼、烙進他的心,從此不變。
他分心的想著那一段恐懼的回憶,一邊聽著她柔聲道——
「還有些印象。」
「幸好柳姑娘遇到秦兄弟,否則你不可能活過九歲。」
「這麼說來,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她偏頭望向莫允飛。
「沒錯,若想保你一生平安,除非有另一個陽年陽月陽日出生的男子出現,否則你最好不要遠離秦兄弟。」林子建直言。
柳顏水眸移向兀自發愣的莫允飛,淡笑道:「若是林大哥所言屬實,那我可能活不長了。」
她輕輕柔柔的聲音鑽進莫允飛的耳朵,聽她一句活不長,心若針刺,轉頭皺眉瞪著她,輕斥:「什麼活不長,你不要胡思亂想!」
「是活不長啊,因為你執意要我嫁人,一離開你,我還有命活嗎?」她好像事不關己的說著。
「出嫁?」林子建眉宇一擰,嚴肅的說:「秦兄弟,聽為兄一句勸,若你不能為柳姑娘找到能保護她的陽火之人,那出嫁之事最好從長計議。」
「真有這麼嚴重?」莫允飛聽得膽戰心驚。柳顏真的這麼危險?
「柳姑娘若出嫁,仗恃著你的陽火之氣,可保她三年無事,但身子斷然不會太好,而且三年後,每到清明與七月就是她生命的劫數,不能說不嚴重。」林子建正色說。
柳顏聽說自己生命堪慮,非但不緊張,反而暗自竊喜自己體質特異,更高興今兒個出門,才會遇到林子建,讓莫允飛明白這場婚事可能為她帶來的危險。
莫允飛臉色凝重,他要她得到幸福,但若為了幸福而斷送她的性命,他斷不可能做。「難道她永生不能嫁人?一輩子只能在柳府度過?」
林子建看著他好一會兒,笑道:「也許她的姻緣不在他處,就在這裡。」
莫允飛一震,看著他帶著深意的眼神,不禁有些窘迫,故意忽略他話中涵義。
「沒有陽火之人又何妨,她還是可以定期回家小住避過危險,我一定會想法子讓她擁有幸福的婚姻與保有生命安全。」
柳顏聽他執意要將她嫁人,臉色不禁一黯,垂首盯著放在膝上的素手不語。
林子建歎了口氣,「違抗命運也許是徒勞無功。」
「我不是違抗命運,只是要她得到最好的照顧。」
林子建笑了笑,轉回正題。「不過現下柳姑娘的危機是在身邊,而不是在幾年之後。」
「什麼樣的危機?」
「這……說不清,似是嚴重到足以致命,但又不太像;說實話,我知她有難,但很難斷定難自何來。」林子建眉頭緊皺,為自己竟看不出禍由何來而惱。
莫允飛明白他命理功力精深,可一聽到連他也說不准禍由何來,心微沉,臉色一凜。「是有人會對她不利?」
「也許,總之這幾日要小心,盡量不要去危險的地方。」
「我明白了,多謝大哥提醒。」他一定會將柳顏保護得滴水不漏。
「那我不多留了,秦兄弟、柳姑娘,我們後會有期。」林子建起身道。
「祝大哥一路順風。」
莫允飛起身想送他下樓,卻在他的阻止下止步,看著林子建仙風道骨的背影,眉心依舊緊蹙不放,絲毫未覺柳顏的目光一直癡癡地追隨他。
*** *** ***
林子建的一番話,真的是嚇到莫允飛了,柳顏一回到家,立刻發現自己的身邊被安實更多的人。
在他那麼緊張、小心翼翼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時候,她不好說出那個「人」跟著她回來了,身影一直模糊,看不出形貌,但她直覺認為跟來的人是女人。
她沒有任何不利自己的舉動,只是站在一定距離外看著自己,而在莫允飛來時退得更遠,抖瑟著身子仍不肯離開。
看著窗外的枝葉被風輕拂搖曳,柳顏突地起身往外走。
「小姐,你要去哪裡?」
「我想去散步。」
「可是天快暗了……」
「沒關係,你不用管我,我一會兒就回來。」她受不了再待在屋內,一定要到外頭透透氣。
她屏退想跟著她的侍衛,畢竟在自己的家裡,她會發生什麼事呢?
柳顏一路走到蓮湖,瞅著含苞蓮花,別有一番風情。
緩緩地,她抬頭看向賞蓮小樓外的模糊人影,不由得好奇她執著跟著自己的理由,略微一想,即走向小樓外。
那人影沒想到她會接近,在她走近時忽地退了開去。
「你是誰?跟著我有什麼事嗎?」
人影沒有回答,或者是回答了她卻聽不到。
這人影和她以前看見的都不一樣,以往每一個「人」不論凶狠、和藹,臉孔都十分清晰,不似她這般的模糊。
「你……是姑娘吧?」
她看著她的身形忽遠忽近,最終固定在離她三尺外的地方。
人影輕微的點了點頭,似乎是想要和她溝通了。
「你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嗎?」
這一次人影點頭的幅度更大了。
「什麼事?」
人影猶豫了一會兒,指了指她,細微的語音幽渺地鑽進柳顏的耳中。
我要你的身體。
「我的身體?!」柳顏嚇了一跳,不自覺後退幾步。「這個忙我可能幫不上,我現在還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