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曲笛別的武功或許不行,輕功卻是一等一,他為人最重性命不過,這逃跑的功夫自然是用盡心力在學。
一時間,十來名黑衣人都追他不及。
丁還更是大發神威。「休傷我徒兒!」
他雙掌環掃,如太極樣,似緩實急,往外一推,強勁掌風連白雲莊的屋頂都掀起來了,更遑論那些黑衣人。
曲笛順利將丁叮送往密室,他啟動機關,密室門緩緩開啟……
「小子納命來!」雙柄柳葉刀帶著寒風淒雪的冷意,直撲過來。
本已昏迷的丁叮被寒氣凍醒,見著曲笛就要傷在惡徒手下,想也不想就扭身硬挺著接下刀。
「師姊!」懷中突然一空,曲笛大驚。
「走!」丁叮大叫,將曲笛踢進密室。
「不——」曲笛淒嚎。不該是這樣的,不該啊!為什麼這些人滿心就只顧著他,也不多想想他們自己,他不要任何人為他犧牲,他不要永遠都做那個被留下來的人啊!
丁叮揮手封住機關,密室門合上的剎那,她回眸見著曲笛驚慌失措的眼神,就像那三歲小兒一般。
她想起第一次在白雲莊見到他,黑抹抹、一副營養不良的瘦小樣;誰知洗乾淨了,卻是個粉團兒捏就的可愛娃娃。
他穿著她童年的衣裳,卻不顯女氣,小小年紀已有沖天之志。
初學天星步,他日日跌得鼻青臉腫,偏偏性子又倔,不肯低頭向人討教,她也只得佯裝不知,費盡心思教他識字、讀書。
他聰慧無比,經史子集看個兩、三遍即可倒背如流,讓她這做師姊的不知有多驕傲。
他打小就愛對她摟摟抱抱,一開始她還以為是他這個做師弟的愛撒嬌,可隨著時日增長,她漸懂男女情事,才知他原是對她一見鍾情。
她不瞭解愛情,只知道跟著這師弟一起玩、一起練功、一起讀書……那日子比起自己一個人時,不知快樂上多少倍。
她是真心戀著那些與他相處的日子,那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今夜大火方起,她也是想都不想就直往他住的院落奔去,想保護他、想叫他趕快逃命。
偏偏那些黑衣人擋著她,她拚命砍殺,遙望他住的房間悄無聲息,真擔心他睡得太死,被大火燒著了。
她從來心慈手軟,手下沒沾過半點血腥,但今夜為了衝出重圍去救他,她利劍斬下了兩條人命。
但她毫不後悔、更無愧疚,她知道她無論如何一定要救他。
她的師弟啊!同食共居了四年餘,日日夜夜的相處,親親愛愛更勝姊弟手足;她原以為這般滋味是喜歡,可如今……
想到兩人這一分開也許就是生離死別,再無重聚之日,她心頭突然痛得有如火焚,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喜歡是這般強烈的情感嗎?她不知道,恐怕也沒機會知道了。
「師弟,只怕師姊以後都不能再照顧你了,你記得,要好好吃飯,別偏食,練功要勤、天冷了得添衣……」叨叨唸唸的都是一些生活中的繁雜瑣事,但她卻是怎麼也說不夠。
密室門終於完全合起,丁叮痛哭失聲,想到今生可能再見不到曲笛,她心頭滴血。
不夠啊!她還沒叮嚀完呢!她還想再看他一眼,她還想多聽他說幾句話,她還想……
但是所有的願望都是空想,為了保護他,她狠心毀去密室的開啟機關。
那密室裡收藏玲瓏門典籍,加上乾糧、清水無數,曲笛在裡頭過個三年五載都不成問題。
況且她有信心,以曲笛之才,要修復開啟機關不過是兩、三日的事,費不了太多功夫的。至於外頭這些蠢材,哼,憑他們想要闖過這些機關,先留下半條命吧!
生死關頭間,丁叮也悟透了,一味的良善不是好事。狗被逼急了都會跳牆,何況是人?
她不再手軟,引誘黑衣人繞到密室後頭,掠進涼亭內,啟動莊內所有機關,反正這些來搶吸血大法的都不是什麼好人,或許多死幾個,也是為天下蒼生造福呢!
機關一旦開啟,白雲莊頓成龍潭虎穴,十來名黑衣人先後成為機關下的亡魂。
丁叮一邊閃著機關,一邊往打鬥最激烈的地方跑去。
她要去救丁還,她那一生仁義,卻總遭背叛的老父。
*** *** ***
丁叮終究是小看了曲笛,不過一個日夜,他已修復開啟機關,離開密室。
眼看黃昏落日,一如殘血懸在天際,恰如此刻呈現在他眼前的白雲莊——
一座桃源仙境被大火焚成廢墟一片。
他面無表情,心似刀割,一寸一寸搜尋著這成煙灰一片的莊子。
他在找,找那心中的寶貝。不放過任何一個小地方,從日落搜到天黑,再從天黑找到天亮。
他找得仔細,但心頭卻不停祈禱千千萬萬別讓他找到任何一個寶貝。只要不見屍首,就有那萬分之一的生存希望。
無數的陷阱裡躺了十數名被燒得焦黑的屍首,他卻沒興趣收埋他們。
不是他殘忍,而是這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連死後入土為安的資格都沒有。
曲笛最後的腳步停在一具被斬去手臂的屍首邊,一眼就認出這具屍骨不是旁人,正是丁還。
原來,只要將一個人真真正正地放進心裡,哪怕那人被燒成灰,也是認得出來的,這話一點都不假……
歷經一日夜的搜尋,兩個寶貝,他找到一個,另一個卻下落不明,或許有幸逃出生天,或許真的死無全屍,連找都找不著了。
但曲笛寧可相信丁叮還活著,那麼好的一個姑娘,老天爺怎麼忍心讓她年紀輕輕就死去?他從來不信神,但此刻為了丁叮,哪怕是神、是佛、是魔、是妖,只要能護住丁叮平安,他都願意去信。
「你說,大義之所趨,雖九死其猶未悔。而今,你真的不悔嗎?」
他彎下身,捧起丁還屍骨,來到丁還生前最喜歡飲酒賞景的小湖邊,徒手挖苦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