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登山的諸多香客之中,有一位布衣公子格外引人注目。只見他身材不高,衣著普通,但是面容秀美,身姿矯健,站在一堆氣喘吁吁的香客之中分外惹眼,再仔細看他長相,不得不說,他長得過於俊美,長長的柳眉之下是一雙明亮如晨星的眼睛,眸中隱隱有流光飛舞,好似畫中人物走了出來一樣。
「年輕人,你也是來上香的嗎?」身邊一位帶著小孩的老香客熱情地招呼。
「不是,我是來找人的,不過,今天人還真多啊。」他有些驚訝地說。
「今天三月十九,是觀音娘娘的生日,另外還有六月十九悟佛、九月十九成正果,這二天都是上香人潮最多的日子。」老人家在台階旁坐下,掏出一塊帕子擦著汗。
他的孫子從湖邊摘了一片荷葉裝了清水送過來,小小的人兒奶聲奶氣地說:「爺爺,喝水。」
「您孫子真乖。」布衣公子看著祖孫兩人的相處,不由得稱讚一句。
「這位公子,你也坐著歇歇吧,前面是華嚴湖,大家都在湖邊休息了,我們一時半刻是走不了的。」老人家摸著孫子的小腦袋笑著說。
「是嗎?」他看看四周,拿著各種供品的香客們或坐或靠,早把細窄的山路擠得水洩不通。
南嶽雖然不像華山那樣筆直陡峭,險象環生,但是山勢如飛,攀登也實在不易。
他無奈地笑了下,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來。
初春的山上景色極美,不知名的小野花重重迭迭地開在草地上,就像是在大地上繡了一塊美麗的毯子,那毯子沿著山勢斜飛而下,彷彿這青翠沒有盡頭。
山間有著若隱若現的薄霧,才一會兒工夫,那霧氣便欺了下來,將人籠罩其中,坐得近的人還能看到個大概,坐得遠的人只剩下朦朧的影子。
「起霧嘍,大家小心。」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一句話,這些早有經驗的香客們便掏出已經準備好的紅色布巾繫在身上。
「這位公子,你沒有準備紅布嗎,等會霧氣更濃,只有紅色才能讓人看到你。」
坐在台階對面的老人家與小孩已經看不清楚了,只有身邊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書生,正一臉好心地對著他說道。
他是第一次到這來,怎麼會知道這山中雲霧如此之盛,大白天的說來就來,讓人來不及防備。
他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有準備。
「這樣好了,如果兄台不嫌棄,我的紅布分你一半吧。」雲霧之中,書生的五官也越加模糊,他的穿著打扮看來就是一個普通的書生,背著考生們常背的書架子,一塊小小的遮陽布篷往前伸了出來,遮在他的頭頂上。
他說話的聲音很好聽,清脆之中帶著一絲沉靜味道,雖談不上鏗鏘有力,但能算得上是溫潤動聽。
一片霧茫茫中,只聽到清脆的裂帛之聲,接著一隻清瘦的手拿著一塊紅布伸到他的眼前。
「你拿著吧,雲海落在此處,一時半刻是不會散的。」
他伸手接過,看見遞在眼前的手指上還殘留著墨跡,看樣子真的是個讀書人。
「謝謝這位兄台,今日滴水之恩,來日湧泉相報。」
「這麼客氣做什麼,施恩不言謝。對了,你也是趕著觀音生日來上香的嗎?」
「不是,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
白霧茫茫中,布衣公子只看見一個修長的影子在自己眼前晃動。
「找我就好了,我是山上書院的夫子,這衡山之上的僧人道士、學生夫子沒有一個是我不認識的。」
布衣公子伸手將紅布綁到自己的右手臂上,「原來兄台還是一位教書先生,恕在下眼拙,未能認得。」
「百無一用是書生,我上次科舉未中,只好上山當夫子,實在是不好意思,哈哈。」爽朗的聲音在雲霧之中飄蕩而來。
「世上之路如此之多,兄台不必太過在意。」
「你講話,我喜歡。」人影像是突然竄到了他眼前。
那張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臉突然平空出現在眼前,讓他不禁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書生長得相當不起眼,不過笑起來的時候那普通的面容卻會突然生動起來,甚至到了有點好看的地步。
「哇,近看賢弟,越發覺得賢弟真是天人之姿,不如這樣,就讓我來做你的嚮導吧。」
「那怎麼行。兄台……」他的話突然停住了。四周霧氣正一點一點的散去,陽光穿過霧氣照在眼前書生的臉上,只見他微彎的眼睛正看著自己。
布衣公子臉上的表情瞬間凝住了,何止是表情,他覺得那一刻自己的氣息似乎也都凝結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居然是……
「前面擋路的人滾開,縣令夫人的轎子來了!」遠遠便傳來一聲暴喝。
台階上坐著的香客們紛紛騷動起來,此時雲霧猶未散盡,大家的視線仍舊不明,四週一陣推擠。
此時山路上險象環生、一片慌亂,只見一頂紅色轎子在四個健步如飛的轎夫抬舉下,急步向他們走來。有幾個惡奴跑在轎子前頭,正揮著鞭子驅趕山路上的香客們。
「真是過分!不就是為了趕吉時嗎?」書生一邊恨聲說道,一邊伸手拉住正欲向前主事的布衣公子,「你是外地人,不知道這官爺的厲害。」
「哼,什麼官爺!我還沒……」他才剛開口,就聽到身邊的書生大叫一聲。
「那個小孩……」
他定睛一看,只見剛剛與自己說話的老人家與小孩正被人群推擠著,特別是那個孩子,他大概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正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和他爺爺兩人踉蹌地向路邊滑去。
「那後面是山崖!」書生又叫了一句。
就在此時,那官夫人的轎子也來到了眼前,一時之間行人紛紛走避,場面越加混亂。
轎子像陣風一樣從眼前刮了過去,眨眼之間,那個小孩已經被擠倒在地,眼看就要掉到路邊的山崖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