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顯細細審視著她的面容,最後,他抹去她臉上的污漬,脫下外衣讓她穿著,代她拿起剩下的食物,拉著她朝其中一條岔路走。
「不,我想走另一條。」她輕聲著。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反對地走進她選擇的岔路。
「是誰放的火?」他問。
「我不知道。」她道:「我回書房拿點心,突然有兩個黑衣人進來,他們在找某樣東西,後來就發現我了。」
「妳看不出是誰麼?」
不知為何,她覺得顯兒的聲音有些冷意。他對她說話,向來不是這語氣的。
「都是我不認識的人,我看不出來。他們本來要殺我的,後來決定放火……」她再補充一次,笑道:「幸虧我跟魏老爺一樣圓,不然肯定是逃不了的。」
前頭隱約有搖曳火光,顯然已經有人在等著了。
「我進書房前,魏林提到這密道,若妳還活著,就從密道出來。」他淡聲道。
她好奇問:「如果我已經被燒死了呢?」
他頓時停步,轉身面對她。
他們已經接近出口,火光照亮了他的俊臉,她驚愕地發現他左頰上有點燒傷,一身衣衫也是狼狽不堪,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男衫,衣角竟是燒掉了一部份。她自密道逃生時,火勢猛大,幾乎把書房燒掉大半,他一進來,要面對多大的火難?
突然間,她瞥見他拉著她的手背有些泛紅,甚至起泡,她嚇得要抽手,他卻緊把著不放。
「顯兒,你的手……」那握著她的掌心好像有點凹凸不平,有些濕滑。她喉口想要滾出聲音,卻發現湧上來的是層層的酸澀。
「如果妳被燒死了,如果妳被燒死了……」他沉著聲,靜靜地說道:「這問題,我永遠不答妳。」
第六章
離開魏府已經是半夜的事了。
書房起火跟那兩個黑衣人的事,當然是她這個當事者一一翔實回答,不管回答魏老爺、延壽,或者傅玉、傅棋的,一律都是公孫顯所聽到的答覆。
魏老爺百思不得其解。「他們到底在找什麼?我府裡還會有什麼?」
山風偏頭想了下,笑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是連魏老爺都不知情的東西,也或許東西根本不在您身上,才索性一把火燒了書房,不留任何證據。」
傅棋點頭。「這倒是有可能。名單已在公孫小姐心裡,我們也已經安排好,只要我們離開魏府,就會傳出名單落在公孫先生身上,而後直奔平寧城。」
傅玉道:「公孫先生,還是咱們兵分二路?看看是我或傅棋先秘密送公孫小姐跟九師妹回莊吧。」
傅棋沉吟道:「這倒是。畢竟,如果名單屬實,在到達平寧城之前,血鷹定會以先生為目標,到時我們可顧不了公孫小姐了。」
自始至終,山風總覺得她相公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不,一塊走。」公孫顯聲如清冽,也毫不考慮。「天罡派已經知道公孫要白出現了,你們能確定血鷹放棄十三年前的行動嗎?」冷寒的視線一一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埋頭啃吃的胖姑娘身上,接著,他語氣略沉:「只要人在我眼前,我就有法子護住她。」
胖胖的山風,手上一頓,而後繼續吃著。
她跟延壽共坐在馬車內,傅棋掛起車燈充當車伕,公孫顯跟傅玉則各騎著馬跟著車尾。
馬車裡,延壽看著她半天,柔聲開口:「妳要不要睡了?」
山風笑道:「我還不睏。妳要睡可以先睡。」
「嗯……」溫柔的眸子帶點異樣。「如果我在車內睡了,妳也跟著睡了……我想,顯兒會不太高興吧。」
山風愣了愣,又笑:「是嗎?」
「妳不問為什麼嗎?」
「是因為……」山風尋思一陣,隨口道:「可能是因為兩個人睡在車裡,太擠了吧。我睡時,不太作夢也不太翻身,不會驚動妳的。」
「不作夢?」
山風微微一笑,道:
「是啊,我也覺得好奇怪。我不作夢的,眼睛一閉就睡著,時候到了就轉醒,有時候想想也算是件好事,讓我先習慣這樣的感覺,以後就……」她及時住口。
「就什麼?」延壽皺起眉頭。
山風扮個鬼臉,沒再說下去,掀開車簾,對著公孫顯喊道:
「顯……」雖然時常喊溜嘴,但記得時還是要改口的:「顯郎,」她聲音充滿笑意。「顯郎,我還不睏,跟你共乘一匹好不好?」她回頭對著延壽笑道:「姐姐,妳可以先睡,我不打擾妳了。」
延壽被她這聲「姐姐」嚇到了,直覺道:「我也不困……」
公孫顯已策馬到車尾,一把托過她的腰身,讓她側坐在他的前面,同時接過延壽遞出的食物籃跟斗篷。
猩紅的斗篷完全罩住她的頭身,正好讓她躲在裡頭吃東西也沒人會看見。
她從縫裡看去,正好瞧見延壽還在盯著這方向。
眼不見為淨,她將臉再側些,避開延壽的眼神。至少,現在名目上她還是他老婆,借一下胸膛應該不為過。
「妳還不睡麼?」
枕下的胸膛有些震動,她笑瞇瞇聽著他穩定的心跳,道:
「顯兒,今晚我想試試能不能作夢。」
「……」公孫顯本要答她太危險。但自她從火場逃生後,情緒似乎有異,他遂道:「好。今晚不點穴不服藥,妳自然睡。快睡著時,暗示我一聲,我來喂妳。」
她聞言點頭,嘴角含著笑。
「妳想作什麼夢?」他又問。
她想了下,道:「作一個……雲家莊的夢。」
「妳很快就能回莊了。」他聲量低微,像怕驚動她一樣。
「唔,是啊,我近鄉情怯嘛。」她沒抬頭,閉眼吃著毫無味道的點心。「我想夢到三叔、傅哥哥,我想看看我房前那株紅梅還在不在?我還想夢見我在莊裡的房間,我記得那天我收拾行李的時候,在床柱子上劃了一筆,是我十二歲時的身高,不知道磨損了沒有?」
「妳的房間,沒有變動,一點地方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