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先本已半閉的雙眼霍地睜開,他垂首、李歡兒抬頭,兩人目光交錯。
就在曖昧的時候,轎子忽然磕地。
「縣府已到,請下轎吧!」
轎夫的聲音自簾外傳來,接著就是要掀簾子了,承先直覺便一個鬆手,李歡兒回過神來,急急退開,兩人的眼神也如同被斧頭一劈兩半似地朝著兩邊別開。
是不是……是不是因為……喜歡我?
歡兒的聲音如同不曾消散,仍舊盤桓在他心臆之間,承先力持鎮定、表面如常,但只有他自己明白,胸中心跳……有多麼劇烈。
望著他面無表情地跨出轎子外頭,李歡兒這才慢慢地回過身來,喘了一口大氣。
真是的,她剛剛……剛剛怎麼說出了那麼不知羞的話來啊?想到這,臉頰又紅了起來,看向外頭,只看見承先的背影,他現在是什麼表情啊?
「還不出來?」就在她胡思亂想的當兒,承先的聲音忽然自轎外傳來,
李歡兒連忙拍了拍雙頰,下了轎子,豈料一下轎,她就傻眼了,眼前這是什麼場景啊?居然所有的人都向她跪倒下來?!
不、不、下……他們跪的人下是她,是她身旁的承先哪!
「王爺千歲、千千歲!」一群兵丁們中氣十足地恭敬拜倒。
然後,穿著官服的吳知縣忙不迭地迎了出來,堆著滿瞼的笑道:「王爺再度大
駕光臨,卑職真是不勝歡喜,請受卑職一拜。」
連這老頭都對承先卑躬屈膝的……李歡兒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了,難道這個人就是吳知縣?心底的疑惑還沒問出口呢!承先立刻就幫她證實了這個答案。
「吳大人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吧!讓您特意準備的酒菜涼掉可不大好。」
承先這麼一諷刺,正好提醒了吳知縣,他連忙站起身來,拍拍灰塵,將承先往裡頭延請。
「請進、請進。」說著請進的同時,吳知縣也發現了李歡兒的存在,掂量了量
李歡兒服色並不華貴,舉止也不像一般大戶閨秀,反而睜著大眼滴溜亂轉,心想也許是王府中的丫鬟,也就沒多問,逕自往前走去。
李歡兒不禁皺起眉頭,這吳知縣還真是個狗眼看人低的傢伙,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路邊的流浪漢一樣,真真氣煞人也!
不過,她才不會這樣就怕了他呢!好歹她的靠山可是連吳知縣都要鞠躬哈腰的人啊!
「對了,那些人剛剛叫什麼來著?」李歡兒一邊走,一邊低低地喃喃自語著,她有聽錯嗎?那些人叫承先……王爺?
「王爺……王爺……」一方面由於不識字,也對宮廷稱謂不熟悉,歡兒想了很久,還是無法很具體地將這兩個字與其代表的真實涵義連貫在一起,只知道這稱謂有個「王」字,似乎真的很高貴、很不凡……
須臾之間,眾人已來到宴客廳,李歡兒一進廳裡,就被滿桌好酒好菜嚇了一跳,目光登時移轉不開。
「來來來,王爺請上座。」吳知縣熱意邀請著,承先自自然然地在王位上坐下,並示意李歡兒站到他身後。
「王爺來,請受卑職敬酒。」席間,三人表情各異。吳知縣為兩人將酒杯滿上,熱誠地說了大堆大堆的恭維話後,便咕嘟咕嘟地不停敬著酒。
承先則是維持一貫冷靜的態度,就算偶有沾酒,也只是抿一小口,並不飲盡。
站在他身後的李歡兒,則是眼巴巴地瞪著桌上的酒菜瞧。
一、二、三……九、十,桌上竟然整整擺了十大盤雞鴨魚肉,還不包含穿插其中,為改變口味所上的小菜等等,樣樣都是精心烹調、當今時鮮,吳知縣是怎麼弄到手的?這些年裡,雍宛縣郡根本種不出一粒米來啊!
酒過三巡之後,吳知縣也已略帶酒意,承先見狀,終於開了金口。
「吳大人,您備這桌酒菜,想必費了不少心思吧?」
「王爺可真是明白人啊!」吳知縣恐怕王爺不知道他的用心,連忙道:「鄰縣的李知縣是吳某的故交了,李大人知道吳某為了敝縣民生一直苦無對策,所以呢,以鄰縣所產之物,按期運至本城供給縣民購買,也算解決了吳某一樁難事啊!」
「這計雖可行,但是本王這幾日在貴縣探訪,並沒特別看見有人出來賣新鮮蔬果,這又是怎麼回事?」承先猶自帶著笑意問道,
「哎,僧多粥少,吳某也無能為力,這新鮮的蔥,跨過一個縣界就能飆個五兩、十兩銀子,普通人家怎麼買得起?買得起的自是城中富戶之家啊!」吳知縣歎道:「就算吳某再怎麼有心改善,也總不能叫吳某全把那些東西買下來再分放給民眾吧?吳某一年的俸銀,連匹馬也買不起啊……」
「那麼,這桌酒菜又是從何而來?」
「這……這自然是卑職……」
「您的私人支出?」
吳知縣尷尬得笑了笑,點點頭。
「不容易啊!」承先搖搖頭。「吳大人自掏腰包……」
「其實……這是今兒個,城裡那些菜販知道王爺駕臨,特別奉上的……」
「噢!那就不是吳大人出的錢了嘛!」承先故意睜大眼睛,瞪著吳知縣瞧,故意要讓他困窘。「這桌酒菜雖比不得皇城裡的酒樓,卻也是精心製作,要價不菲,
吳大人平時要是沒有給這些菜販一點好處,只伯他們這會兒不會這麼爽快吧?」言下之意,承先認為吳知縣除了暗中收禮、拿回扣外,平時還不忘這點那點的剝削著農人和商家。
看著吳知縣脹紅的臉,他又笑道:「當然,我這麼說絕不是責怪吳大人。」
吳知縣聞言,連忙打蛇隨棍上。「物以稀為貴,何況那些販子也是出來討生活的,又不是做善事,這道理王爺應該比我更明白啊!」
「吳大人不想辦法壓制價格,倒說自個兒無能為力,做為父母官,恐怕有些不夠愛民如子吧?」承先望著以袖擦拭眼角的吳知縣,心想他演戲功力還不弱,只可惜他忘了拔掉手上那個大大的翠玉扳指,以一個知縣的年俸來說,要買得起那扳指也是很很很很很不容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