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啊?」李歡兒一愣,呆呆地盯著他瞧。
只見承先仰著頭,看向夜空,深深地吸吐了一口氣。「李歡兒。」
「嗯?」李歡兒不解地看著他,打從認識他,他就是這樣,總是不把心裡想的事情說出來,就算說了,也往往都是在開她的玩笑。他是嫌她不夠懂事嗎?還是覺得她不配跟他討論?如果是這樣,他應該是很懶得搭理她才對啊!可是……可是有時他的體貼又超乎了一個主子對待下人應該有的界限,讓她覺得自己是特別的……
明知不該有這種逾越的想法,但當此時此刻兩人獨處在夜晚的縣城大街上,她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夜晚冷涼襲身,她唯一感覺得到的,只有他手心的熱度,這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們兩人……
一時間,心跳……多麼劇烈……
「李歡兒。」承先再度喚了喚她,李歡兒抬首,對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竟是那麼和緩溫柔。
「幫你的爺祈禱吧!」
「祈禱?」李歡兒不解地問。「祈禱什麼?」
承先微微一笑,答道:「祈禱他能贏了跟老天爺的這場賭注。」
第五章
祈雨會當日。
「喝!喝!哈!哈!」
「咚!咚!鏘!鏘!」
震天價響的鼓聲如要撼動天地,尖拔的鑼音彷彿要刺破雲霄,敲著鼓的都是赤裸著上身的壯年男子,呼喊的聲音雄壯渾厚,這是數十年來從未曾見過的一場祈雨盛會,已經圍著縣城中心的最高樓展開了前所未有的盛大儀式。
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之下,祈雨盛會早就街知巷聞,再加上此場求雨祭典乃是親王主祭,也因此更添話題性與隆重之感,縣城的人民似乎也因此鼓舞了起來,一向死氣沉沉、沒什麼活力的雍宛縣郡,在此時此刻充滿了希望的歡欣氣息。
「這都是因為……他嗎?」
高高的樓台之上,歡兒俯望著底下萬頭攢動的民眾,他們紛紛想擠到前頭、鼓陣中,每個壯丁手腕上都繫著鮮紅綾布,每一抬手重落,就是千百條紅綾在空中飛舞,好看得不得了。
這已經是第五天了,除了鼓陣之外,樓台對面更有一群穿著水藍舞衣的女舞者們,在廣場上歌唱著求雨的歌謠,來觀看的民眾等於大飽眼福,難怪這幾日來,人潮有增無減……
歡兒回過身子,將視線轉回屋裡,這裡是樓台的最高層,有一整面牆全是空的,直面對著天際,求雨的主角就坐在房間的正中心處,四周罩著紗帳,輕閉眼睫,盤腿而坐,姿態靜止如同老僧入定。
德子被派出去打探吳知縣平日為官的狀況,歡兒一人守在旁邊固然無趣,看人不吃不喝更是煎熬,她也跟著好幾餐食不下嚥了。
輕手輕腳地走到茶几前,歡兒端起一杯水,走到承先附近蹲了下來,正要開口,他卻先說話了。
「別過來,我不吃東西。」
「只是一點水。」歡兒皺著眉。「喝一些,也不至於就對不起全城百姓了吧?」
「你安靜在旁邊待著,我有需要自然會叫你。」承先的聲音很輕、很低,看得出來有些虛弱。
歡兒咬了咬下唇,挨餓的滋味兒她比誰都明白,像承先這樣的貴族子弟肯定是吃不了這種苦的。也因為是過來人,使她不禁更加擔心,偏偏又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像無頭蒼蠅似地繞來繞去,觀察他的情況。
「真是的,何必非得想出這麼折磨人的方法?」
「為了向老天爺表示求雨的誠心。」承先沒睜眼,卻仍好聲好氣地解釋著,不過李歡兒可不接受他的解釋。
「要我說,世上真有老天爺嗎?要是有,老天爺不是太壞心眼了,它總是喜歡看人們受苦,自己卻滿不在乎。」
承先倒是第一次聽見這種新奇想法,忍不住微微一笑。「老天爺壞不壞心眼,我是不曉得,不過這麼做的涵義,不僅僅是做給老天看,也是做給人看。」
「做給人看?」
承先張開一隻眼,瞄著李歡兒。「這道理不是很簡單嗎?一個來求雨卻照常吃吃喝喝、玩樂不休的王爺,和一個虔心拜天、斷絕飲食的王爺,你覺得百姓會折服於誰呢?」
「當然是後面的那個啦!」
「你的答案固然正確,但是……」承先張開雙眼,試圖站起身來。「其實,是求到雨的那個王爺,最能讓百姓折服,虔心拜天、斷絕飲食只是讓這行為顯得更加崇高……」
「那也得求到雨才成嘛!」李歡兒真是不懂他的莫測高深。「否則一切不都等於白搭?」
「沒錯。」
「居然還答得這麼爽快?」李歡兒不解地看著泰然自若的承先。「你就這麼確定會下雨?」
「會的。」承先看著天空。「如果連我都懷疑不會下雨,那麼這場祭典不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嗎?」
「你這人真是的,說話顛三倒四……」李歡兒還是忍不住抱怨。「不吃東西就不吃東西,你愛怎麼就怎麼,但是幹麼還叫我在旁邊眼睜睜看著,多折騰人啊!」
承先聞言,不禁笑睇李歡兒—眼。「我都不曉得你有這麼關心我?」
李歡兒臉一紅,下意識地逃開了他的視線。真是的,明明是尊貴的王爺身份,為什麼老是用這種語氣說話、這種眼神看她?他難道不曉得,這樣很輕佻、很隨便、很……讓她面紅耳赤嗎?
「怎麼不說話了?是因為我說對了,所以啞口無言嗎?」
李歡兒著惱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主子,你愛怎麼說隨你。」
「終於承認我是主子了?」承先可更樂了。
「你!」幾天沒吃飯居然還有閒情逸致開玩笑?她真是拿他沒轍。
「好了,不拿你開玩笑了。」承先止住笑意道:「如果你覺得悶,那就到外頭走走看看去吧。」
「咦?」李歡兒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這可是跟了承先以來,他第一次允許自己單獨外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