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覺民沒再說話,依著昨天的路持續走著,經過了混合著拜占庭和西方風格的聖馬可廣場,他大爺也沒怎麼在意,瞧都不瞧這著名的景點一眼,就是一逕的走。
彎彎折折的走著,只見碼頭就在不遠的前方,宛若是意隨興起,從容的魯覺民啥也沒說就上了一艘船。
「你要去哪裡?」古意映問。
「任何可以用掉你的地方都是不錯的選擇。怎麼?想放棄了?」他莞爾的凝望著稍嫌倔強的臉。
她收斂神色一臉嚴肅,「哼,放棄?你以為我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嗎?我的人生字典裡可從來沒有放棄這兩個字。」
「對,我知道,因為你的人生字典裡寫的是『固執多疑』四個字。」嘲諷的口吻。
「你——」他損人的功力還真是不遑多讓。
「請讓讓,我的船要走了,掰嘍!」他悠哉的揮了揮手。
叫她眼睜睜的看著他走?沒那回事!最後一秒鐘,古意映想也不想的跳上船,非死命巴著這男人不可。
她得意的擠出笑容宣示,「忘了告訴您,我是一個做事有始有終的人,半途而廢不是我的風格。」她盤起雙手好整以暇的往他身邊坐穩。
魯覺民沒有措腔,反正他早料到這女人是不會輕易被打發的。
威尼斯,被喻為從水中升起的神秘國度,飽滿的濕度讓迎面而來的風都帶著一股水氣。
隨著船隻的遠離,威尼斯市中心也越來越遙遠,倒是由五個小島組成的穆拉諾島就這麼不期然的出現。
古意映睞了魯覺民一眼,全然不懂他的動機,只見這傢伙從容的枕著手臂,半瞇起眼睛悠閒的徜徉著。
船隻在穆拉諾島停下,下船的時候,他終於大發善心的伸了一隻手給她。
古意映考慮半晌,「謝啦!」這才搭了上去。
呵,擺譜!連這時候都依然固執,魯覺民頓覺莞爾。
不過,眼下有重要的事情待辦。他斂了斂心神,拿出他的專注。
穆拉諾島昔日是威尼斯貴族別墅的所在地,在東方玻璃製造術傳入之後,基於安全理由,遂把不可缺少火的玻璃工廠集中在離市區不遠的穆拉諾島上。
魯覺民熟門熟路的往前走著,島上的觀光客比威尼斯少了些許,倒是櫛比鱗次的玻璃工廠佔據了整個街道。
「你來穆拉諾做什麼?」古意映不禁脫口問。嗯,這不太像魯覺民會做的事情,因為他的表情慎重且嚴肅。
魯覺民沒有回答,避開觀光客的賞游路徑,鑽入了靜謐的巷子,彎彎曲曲的兜轉了半天,終於來到一家位在角落隱密處的玻璃工廠。
似是極度熟稔,他用義大利文和對方寒暄了幾句,時而顰眉沉思,時而嚴肅且認真的和對方交談,讓一旁的古意映聽得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了不起,她會說英文和法文,偏偏就是不懂義大利文,這下子完全是鴨子聽雷,搞不清楚所有情況。
「你要來嗎?還是在這兒等?或者你也可以……」
「當然!別想甩下我。」沒等他說完,古意映馬上邁開步伐跟上去。
「裡頭很熱,受不了就先走。」他善意告知。
然而她僅僅是抬起下巴,那雙寫滿堅定決心的眼睛就足以說明她的決定,在沒摸清楚他的來意之前,決計不讓這傢伙瞧扁她。
走入最底處,一股窒人熱氣兇猛的撲來,只見裡頭的玻璃制工皆打著赤膊,專注在他們眼前的工作,額上的汗水落得就跟雨一樣。
在男子的引領下,魯覺民來到一處放著半成品的陳列架旁,拿起幾支玻璃瓶,兩人十分嚴肅的交談著,這讓一句義大利文都不懂的古意映好心急。
「不行……」魯覺民脫口而出,「這個瓶口跟瓶身還是不行。」
「啥?什麼不行,瓶口跟瓶身怎麼了?」幾乎要被好奇心吞噬的古意映連忙搭腔。
「無法配合現有機器的規格,瓶身則太過斑斕炫麗,我要的是內斂的層次色彩,而不是這樣的張揚絢爛。」他望了她一眼,半晌,那總是字斟句酌的嘴巴才緩緩吐著聲調,「我想要用穆拉諾的玻璃來裝盛駱寰即將挑選的新酒。」
「啥?」她詫異的張大嘴。什麼新酒?她竟會全然不知。
「就是用獨一無二的瓶身裝盛最好品質的酒,要讓駱寰在洋酒市場聞名的不只是銷售業績,還有質感。」
提升質感……古意映大感意外,驚訝的模樣彷彿在她眼前的是個從來不認識的魯覺民。
「為什麼?」
「法國酒在台灣市場的地位始終屹立不搖,相形之下,義大利的酒儘管由來已久,但是名氣卻明顯較弱,如果能夠用更別緻的包裝提升它的質感,重新塑造義大利酒的市場形象,這樣我們做為代理商才有必要也才有勝算。」
這一番話說得她啞口無言。
「為什麼挑這裡的玻璃?」
「俄羅斯玻璃做不出多層次、多色彩的東西,一般都是用透明或白色玻璃坯再加上一些有色玻璃磨出線條。我評估過後,還是覺得威尼斯的玻璃會比較適合,當然這也是考慮到運送跟成本的問題。」
「等等,你想要用這裡的玻璃做瓶身?可是,酒莊不是有他們固定的生產流程,如果沒有事先……」
「初步內容已經洽談過了,也達成該有的基本共識,現在就是要有合適的瓶身,而且必須能夠趕在時間之內量產。」
「談過了?」他什麼時候談過這些事情?
她一把拉住魯覺民,「我怎麼不知道?董事長知道這件事情嗎?洽談的對象是Badia di Morrona嗎?」
「因為擔心被競爭的同業知道這件事情,董事長要我低調進行,至於Badia diMorrona還是未定數。」
舅舅是知情的!那表哥呢?他也知道嗎?
古意映覺得這一切來得突然又意外,她的心明顯受到了震撼。
魯覺民沒有搭理她,抓起一支玻璃瓶和制工洽談起來,古意映則怔楞的待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