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孩子們相處融洽,甚至能引起他們上課的興趣,但是……」她沒說完。
「但是怎樣?」
「課程重複教了這麼多年,已經變得死氣沉沉,而且菲力走後……」梅琪一手摀住額頭。「老天,我真厭惡這句話,說了這麼多次,好像日子是從他死的那天計算起似的。」
「聽來你極需一番改變。」
「或許吧。」
「六年前我改頭換面,從芝加哥搬回來。高中時代我只想遠離杜爾郡,但是辦公桌一坐十幾年,我像患了幽閉恐懼症一樣。後來父親去世,麥克鍥而不捨地遊說我和他共同經營,我終於答應,至今無憾無悔。」
「你好像過得很快樂。」
「確實如此。」
「婚姻亦然嗎?」
「是的」
「那太棒了,瑞克。」
又一陣沉默,彷彿該說的都說完了,梅琪直起身子瞥瞥時鐘。「老天,我們聊了很久了。」
「是啊……」聽筒裡似乎傳來伸懶腰的聲音,然後戛然而止。「我還在母親家,南茜可能正等我回家吃晚餐。」
「瑞克,謝謝你來電。請別再為我擔心,我已經快樂多了。」
「很高興聽你這麼說。請你隨時打來,即使我不在也可以和我母親聊一聊,她會很高興。」
「請代我問候她,我還記得放學去你家大快朵頤的時光,她烘的麵包絕無僅有。」
他哈哈大笑。「她依然自己烤麵包。聽見你的稱讚,她一定會洋洋得意一番。」
「瑞克,再一次謝謝你。」
「不必謝,我喜歡和你聊天。把心放寬些,好嗎?」
「我會的。」
他們停頓半晌,閒聊30分鐘以來第一次有些不自在。
「呃……再見。」他說。
「再見。」
梅琪掛上聽筒,手指流連片刻才慢慢放開。她盯著話筒良久,眼前浮現往日的時光。她慢慢轉身走向陽台,倚著門框回想著他、杜爾郡、高三那一年和初戀。
啊,拂不去的鄉愁。
但他已是快樂的有婦之夫。即使再見面,或許他已胖了25磅、頭髮微禿,屆時她會慶幸他娶的是別人。
然而適才一番話勾起了家鄉的種種回憶。眼前不再是長青樹環繞的紅木陽台,而是艷陽下的菊苣田,藍色的花朵無盡綿延,紅色的穀倉,成排的綠色玉米田,還有百年老木屋週遭圍繞著橘色的百合花。白色的風帆搖曳地飄在湛藍的水面,潔淨的沙灘綿延數英里遠。
即使相隔兩千英里,梅琪依然清晰憶起家鄉的點點滴滴,心中突然湧起罕有的思鄉情懷。
她想到打電話回家,但接聽的可能是她母親,而她最擅長的便是毀滅溫和的情緒。
她拿本書坐到陽台上閱讀,半小時之後,簡介杜爾郡風景的圖片終於迫使她拾起聽筒撥號,全心期望是父親接聽。
但那聲音是母親。「哈羅?」
梅琪強抑失望之情。「哈羅,母親,我是梅琪。」
「也該是時候了,兩星期來,我一直等你打電話來告訴我們凱蒂什麼時候來!」
梅琪只得道歉。「對不起,母親,我最近很忙,而且凱蒂和朋友一起開車,路不順,行李又多,她們決定直接去學校報到。」
梅琪閉上眼睛,準備承受隨之而來的一頓數落,果不其然。
「我很失望。這一周來我又烘又烤,冰箱裡放著兩個蘋果派,還買了一大塊烤牛肉,現在教我和你爹吃到哪年哪月。而且我還徹底清掃你的房間,那些床單、窗簾要洗要燙,累得我腰酸背痛!」
「媽,我說過不一定,她要去前會再打電話通知你。」
「我知道,但我以為她一定會來,畢竟我們是她僅有的外祖父母。」
「我明白,媽。」
「我猜現在的年輕人不像我年輕時一樣把爺爺奶奶當一回事了。」菲娜暴躁地說道。
梅琪一手撐著額頭,開始頭痛起來。
「她說等學校安頓下來,或許10月左右會從芝加哥開車去看你。」
「你沒給她買那輛跑車吧?」
「我買了。」
「梅琪,孩子那麼小,怎麼買那麼貴的車給她!應該等到大學畢業!如果事事都唾手可得,她又如何學會珍惜?」
「我買得起,而且菲力一定也會同意。」
「那也不該過分寵她,梅琪。談到錢,你應該留意那些離了婚,一心只想找有錢而寂寞的寡婦的男人,他們騙取你的所有支付他們兒女的教育基金!」
「我會留心,母親。」梅琪疲憊地保證道,只覺得頭痛益發強烈。
「人心不古,我記得幾年前季家的小子,被人撞見在週末夜和一位觀光客接吻,第二天早上還一臉無辜地帶著妻小上教堂,如果貝娣知道——」
「媽,我會留神,你不必操心。」
「小心些總沒錯。哦,葛利下週末再婚。」
「我知道,麗莎告訴我了。」
「真的?你沒告訴我。」菲娜冷冷地說道,彷彿她期望女兒事事報備一樣。
「麗莎希望我去參加婚禮,大家順便在露露家聚一聚。」
「你要去嗎?」
「我不能。」
「為什麼?你留那麼多錢做什麼用?你已經三年沒回娘家,而我和你父親又沒錢搭飛機去看你。」
梅琪歎口氣,真想就此掛斷電話。「媽,不是錢,是時間問題。學校快開學了——」
「我和你父親年紀大了,總希望你偶爾回來一下。」
「我知道。爸在家嗎?」
「你等一下,他在修理割草機。」卡的一聲,她放下聽筒,稍後梅琪聽見腳步聲,然後是母親大吼的聲音。「羅伊!別碰流理台,你的手那麼髒!」
「梅琪甜心嗎?」聽見父親溫暖的聲音,她不禁有些想家。
「嗨,爹地。」
「好個驚喜,真高興聽見你的聲音,梅琪。」
「凱蒂決定直接去學校,不去探望你們了。」
「沒關係,她在附近念四年大學,總會見面的。」事情向來如此,母親喃喃的抱怨總在父親的關懷下轉成樂觀。「你好嗎?」他問。「她這一走,我猜家裡有些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