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甜甜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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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週遭的小組成員個個都在坦誠地自省。

  「可蕾?」費醫生輕聲詢問道。

  可蕾一言不發地整整坐了一分鐘,然後終於起身面對那把椅子。

  又是一陣靜默,醫生問道:「可蕾,椅子裡坐的是誰?」

  「我女兒潔西。」她勉強答道。

  「你想對潔西說什麼呢?」

  可蕾的雙手在大腿擦拭著,用力吞口口水,好半晌才說:「我很想念你,潔西,但從今而後我不要再讓思念控制我的生活,眼前還有很長的歲月,我不能再讓自己、你父親和你妹妹埋在憂傷裡。今天回家以後,我打算清理你的衣櫃,把衣服送給救世軍。再見了,潔西。」她正要走回座位,又扭過頭。

  「噢,我要原諒你那天不戴安全帽的行為,因為我知道怨恨會阻礙我康復。」她抬起手。「再見了,潔西。」

  梅琪淚眼模糊地看著可蕾回座,黛安取代她站在椅子前面。

  「椅子裡坐的是我丈夫提姆,」黛安拿面紙用力拭乾眼淚,嘴巴張開又合上,一手摀住臉龐。「這太難了。」她喃喃自語道。

  「你寧願等一會兒再做嗎?」醫生問她。

  她斷然擦乾眼淚。「不。」她崩緊下顎開口說道:「我一直很氣你,提姆。我們從高中就認識了,我計劃和你廝守50年的,你知道嗎?」她再次抓起面紙擦眼睛。「但是現在我不要再生氣了,畢竟你可能也有相同的想法,我又怎能怪你撒手而去?現在……我決心重新面對生活,答應孩子們的要求,帶他們去貝爾山木屋度週末。畢竟,除非我先振作起來,否則孩子們如何重新過快樂的生活?再見了,提姆,好好照顧你自己,好嗎?」

  她匆匆歸位。

  圈圈裡每個人都在擦眼睛。

  「克裡?該你了。」醫生邀請道。

  「我要pass.」克裡垂著眼睛低語道。

  「好,娜妲,你呢?」

  「很久以前我就跟卡爾道別過了,我pass.」

  「梅琪?」

  梅琪緩緩走過去。菲力坐在椅子裡,一如他踏上飛機時的模樣:綠色的眼睛、30歲後胖了五公斤的身材和一頭應該修剪的沙色頭髮,身上依然是他最愛的那件海鷹隊運動衫。那運動衫她還掛在衣櫥裡不曾洗過,偶爾還拿出來聞一聞。想到即將放棄的憂傷,她不禁驚懼不已,深怕自此以後她只剩下空殼子,再也沒有感覺的能力。她顫巍巍地吸口氣。「呃,菲力,已經一年了。我和黛安一樣一直很生氣,氣你為了賭博那種愚蠢的理由而上了那架飛機,我更氣你在凱蒂即將自立之前棄我而去,枉費了我們可以享受的旅行與自由。但是我保證盡快克服憂傷,自己去旅行,而且我也不要再把保險金想成血肉錢,讓自己能好好享用它。我將嘗試與母親和好,因為凱蒂走了,我需要她。」她退後一步揮手道別。「再見了,菲力,我愛你。」

  梅琪結束之後,大家沉默地靜坐好半晌,直到醫生開口:「感覺如何呢,各位?」他們又沉默半晌才回答。

  「好累。」黛安說道。

  「感覺好多了。」可蕾承認。

  「輕鬆許多。」梅琪回答。

  醫生給他們些許時間調適心中的感受,然後才用渾厚的聲音作總結。「拋開這些擾人的往事,會使你們活得更加快樂,並且更能接納健康的想法和觀念。

  「這星期你們當然會擔心咪咪的安危,甚至會因為這個事件而引發沮喪的情緒。為此我建議你們去找久未聯繫的老朋友,或者打電話、寫信敘舊,甚至見見面。」

  「你是指高中時代的朋友嗎?」梅琪問道。

  「當然,高中時代是人們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光,除了唸書或打工就是玩樂。如果能和老朋友重拾往日的歡笑,回憶那些傻氣的日子,或許能啟發某些新的觀念。回去試試看,」他瞥瞥手錶。「我們下次再談,好嗎?」

  室內一時充滿各種動作發出的聲音,顯示課程已近尾聲。梅琪和娜妲並肩走向電梯,類似的處境使她們彼此間比較親近,雖然娜妲偶爾會心不在焉或者笑得花枝亂顫,但是她心地善良而且富有幽默感。

  「你和高中的朋友還有聯繫嗎?」娜妲問道。

  「沒有,你呢?」

  「老天,我都62了,那些人早已不知去向。」

  「你要嘗試去聯繫嗎?」

  「或許。」大廳中,娜妲在分手前擁抱梅琪。「別忘了在你女兒離開後打個電話給我。」

  「我會的。」

  梅琪冒著傾盆大雨,撐傘走向她的車。她發動引擎,靜靜地等候引擎加熱。

  今天的課程特別累人,先是咪咪自殺,接著她又向菲力道別,還有凱蒂即將離家,甚至天氣也絲毫不肯憐憫她。天哪,她實在厭倦雨下個不停。

  但是她和凱蒂還能相聚兩天。今天晚餐她要準備凱蒂最愛吃的通心粉和牛肉丸,然後母女倆圍著壁爐溫暖的火光,一起計劃感恩節假期。

  梅琪啟動雨刷開車回家,但是凱蒂的車子不在車庫裡,她難掩失望之情。

  廚房寂靜無聲,只有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打破週遭的寧靜。餐桌上一塊咬了一半的麵包旁邊有一張留言條。

  我和莉莉上街購物,順便買幾個空紙箱,別等我吃晚餐。

  愛,凱蒂

  梅琪強抑下失望之情,脫掉外套掛進衣櫥裡。她沿著走道停在凱蒂臥室門外,衣物丟得滿地都是,有的成堆,有的裝在箱子裡。半掩的衣櫃間有兩個黑色大塑膠袋,裝滿了廢棄的雜物。地板上七零八落地堆著象徵17年記憶的紀念品:一疊學校的文件,一鞋盒的畢業紀念卡和尚未使用的謝卡;香水瓶、首飾盒;廉價的塑膠珍珠項鏈;一堆玩具動物、法國號;還有一盤裝著西北大學信函的淡紫色竹籃子。

  西北大學遠在半個美國之外,也是她和菲力的母校。為什麼凱蒂不申請本地的大學?難道她想避開這一年來一直鬱鬱寡歡、埋在悲傷裡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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