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讚歎的夏季落日依然映著天空,鄰近的林中傳來京燕的啾啾聲。左邊的墓碑旁有朵草夾竹桃花迎風招展,蜜蜂忙碌地穿梭在花朵之間。即使在意味著生命和成長終點的墓園裡,生命仍然欣欣向榮。而在心情沉重的人體內,也有個誤植的生命正在成長。
她望著心愛的男人佝僂的背、僵直的手臂和低垂的頭。
他看起來異常落寞,前一分鐘興高采烈,後一分鐘又被強迫考慮目前的困境而落入絕望裡。
她走到他身後,手掌貼著他的肋骨。
「懷他是出於愛的行為,」她靜靜地說道。「而且我仍然愛你,也愛他。只是在婚姻之外生下他太不應該,而這正是我怏怏不樂的主因。因為我確信南茜會一再從中作梗,直到孩子出生之後。」
他抬頭對著樹開口道:「我週末就去找她談一談,並且通知律師即刻辦理離婚手續。」他轉而面對梅琪,某種新生的壓抑令他不敢伸手碰她。而今他才明白眼前的處境多麼無奈。而他的反應又是多麼典型:一個有婦之夫一味用離婚作承諾,安慰他的情婦的心。然而梅棋卻向來不曾指責他拖泥帶水,從來不堅持或質問。
「對不起,梅琪,我早該辦好離婚手續的。」
「是的……呃,誰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呢?」
他的表情變為沉思。「怎麼會呢,梅琪?我很好奇。」
「我以為自己安全無虞,早已步入更年期。但是醫生說即使停經後,婦女仍有懷孕的可能。當他證實我懷孕時,我只覺得……」她自覺地看著雙手。「好愚蠢!天哪,教了十幾年的家政,我竟然在這種年紀意外懷孕!」她懊惱地轉開身子。
看著她的背影,黑暗而無奈的事實終於呈現出來,他傷感地開口:「你真的不想要,對嗎,梅琪?」
她晃動頸部,似乎是出於顫抖而不是回答。「噢,瑞克,如果我們是30歲的夫妻,事情會不大相同。」
對她是不同。她已經有孩子,無法明白這個孩子對他的生命具有多麼重大的意義,年齡根本無關緊要。失望之情再度籠罩著他。
「來。」她將螺絲起子遞給他。「謝謝你。」
他們之間仍有所保留,某些無以名狀的原因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我一定去找南茜談。」
「別把孩子的事告訴她,我寧願她不知道。」
「不會的,但是我需要告訴某人。我可以告訴麥克嗎?他不會大嘴巴、」
「當然,我或許也會告訴露露。」
他遲疑地微笑,渴望抱住她,但是兩人仍分開站立。這真傻氣,她正懷著他的骨肉,而且他們深愛對方。
「梅琪,我可以擁抱你們兩個嗎?」
她嗚咽一聲投入他懷裡,踮起腳尖雙手抱住他的頭。他緊緊抱住她,心臟這才開始跳動,痛苦也少了些。
「噢,瑞克,我好害怕。」
「別怕,我們會成為一家人的,等著瞧。」他發誓道。他閉上眼睛,雙手滑過她懷孕的身體:她的背脊、臀部和胸房。他單膝跪下捧住她的肚子,臉頰貼在上面。
「哈羅,小東西。」抵著她柔軟的洋裝,他的聲音有些模糊。「我會非常愛你。」
他的呼吸隔著衣物溫暖她的肌膚。他的話語穿透她的哀傷,溫暖她的心房。但當他起身,溫柔地擁她入懷,她知道這樣還不夠。直到變成他的妻子,其他的一切都不足以化解這場困境。
費南茜必須承認,某些時候杜爾郡的確還算過得去,至少夏季是。但是這裡的居民都是鄉下人,女人穿著土氣,男人守舊,釣魚和水果收成是人們主要的話題。沒街可逛,她住的房子更是令人嫌惡。
瑞克怎麼會喜歡這間鳥籠?難道她想住好一點的房子有錯嗎?以前他在家這裡還可以忍受,現在他不在,這裡簡直令人厭惡。但是律師建議為了法律上的原因,她最好住下來。
星期五晚上她一路詛咒著回到家裡,廚房空無一人,而且有霉味。但是餐桌上有一張瑞克的字條:南茜,我們需要談一談,星期六我會打電話給你。
她微笑地飛奔上樓。好吧,沒有華廈也就算了,她實在太想念他!她要他回來,她要有人替她開門、煮晚餐、提皮箱、修剪草坪,而且在床上時,她要有人能使她確信自己是令人渴望的女人。
她匆匆上樓,脫掉酒紅色的套裝,然後打開梳妝台的燈,對鏡審視她無暇的臉龐。她對著鏡子脫掉襯裙、胸罩和底褲,任由一堆衣物落在腳邊。
她雙手滑過平坦的小腹、大腿,向上到肋骨,然後捧起渾圓的胸脯。
噢,她真懷念魚水之歡,他們的房事一直那麼美好和諧。
但是一想到因懷孕而破壞身材,她就忍不住噁心起來。有些女人天生適合懷孕,有些則不然,他為什麼不能接受這一點。
她走進浴室沖洗,抹上柔滑的香浴乳,忍不住歎息。她閉上雙眼,微笑地想著瑞克。明天太慢了。她要穿新衣、抹上他最喜歡的「激情」香水,去看看他是否已改變主意。
南茜等候應門,一面嫌惡地環顧四周。到處都是刺鼻的魚腥味,她實在難以想像有人會以釣魚為生。
應門的是安娜,衣著仍是一貫的寒酸。
「哈羅,安娜,你好嗎?」南茜敷衍地寒暄道。
「噢,孩子們讓我忙得很,生意也一直很順利,你好嗎?」
「很忙,很寂寞。」
「呃……生活偶爾會這樣。我猜你是來找瑞克,他在清魚小屋那邊。」
「謝謝你。」
「天很黑,你穿高跟鞋走路要小心!」安娜在她身後喊道。
南茜走在通往小屋的碎石地上,四週一片黑暗,只有小屋透出燈光。她伸手摀住口鼻,呼吸「激情」的芳香。
湖邊傳來牛蛙的鳴聲。南茜走近小屋的門,裡面傳來兩個男人交談的聲音。
她停住腳步,豎起耳朵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