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個男人就好了,在軟弱時她會這麼想道,如果瑞克在我身邊……他依然在她腦中索繞不去,雖然那是不可能的夢想。
然後在9月22日,露露打電話來告訴梅琪一個擾亂她情緒的消息。
「你正坐著嗎?」露露問。
「坐下了,」梅琪坐在冰箱旁的凳子上。「什麼事?」
「費南茜流產了。」
梅琪倒抽一口氣,心臟狂跳。
「她出差時發生的。梅琪,還有更不好的消息,聽說他帶她出國旅遊好改善她的健康和他們的婚姻。」
梅琪只覺初升的希望又跌落谷底。
「梅琪,你還在聽嗎?」
「是……是的。」
「我很遺憾,但是我認為你應該知道。」
「是……是的,謝謝你,露露。」
「嘿,你還好吧?」
「是的,當然。」
「要不要我過來看你?」
「不,我很好!我……我已經忘了他了!」她假裝輕快地語氣。
忘了他?人如何忘記孩子的父親?
她的肚子越來越大,夜尿頻繁;足踝腫大,拉梅茲課程開始,而這個問題始終揮之不去。
10月來到,杜爾郡楓紅處處,旅館夜夜客滿,而且所有的房客似乎都情意綿綿,雙雙對對的出現,偶爾親吻,偶爾冒險偷偷愛撫一番。梅琪只能躲到一旁捧著肚子,苦樂參半地回憶往日甜蜜的時光。看著對對儷影,她只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寂寞的人!
「我們會捱過的,」她大聲告訴肚子裡的小孩。「我們有外公和露露,還有很多錢和這幢大房子。等你長大,我們買艘帆船,我教你掌舵,然後我們一起航向芝加哥,我們會捱過的!」
10月下旬某天下午,秋高氣爽,她決定步行進城取信件。
白楊樹和楓樹已經光禿禿,橡樹葉也掉得滿地。忙著收集櫟子的松鼠穿梭在她腳邊,天空湛藍如水,樹葉在風中發出沙沙聲。
鎮上的街道安靜了些,一些商店也因季節而關閉,郵局大廳空無一人,她直接走向郵箱取出郵件,再把門砰然關上,轉身時發現席瑞克就站在她面前十英尺左右的地方。
他們一起停住腳步,文風不動。
她的心跳怦怦。
他臉色發紅。
「梅琪……」他先開口。「哈羅。」
她的腳彷彿釘在地上似的,全身的血液竄向四肢百骸。他的存在蠱惑了她,她出神地望著他熟悉的古銅色臉孔、曬淡了的金髮和湛藍的眼睛。
「哈羅,瑞克。」
他的眼光落向她隆起的小腹。
求求你,她暗暗祈禱,別讓任何人走過來。
她看見他吞嚥一下,眼神戀戀不捨地回到她臉上。
「你好嗎?」
「很好,」她的聲音怪異而高亢。「我很好。」她不自覺地用手中的信件擋在肚子前面。「你好嗎?」
「快樂了些。」他回答,以一種受盡折磨的眼神凝視著她。
「我聽說你太太流產了,很遺憾。」
「是的,呃……有時候這種事情……你知道……」他沒有說完,目光再次落到她肚子上,彷彿那裡發出某種磁力光束似的。分秒的時間漫長得近似光年。他愣愣地位立,喉結不停地動著,當他抬起目光時,她別開眼睛。
「我聽說你們出國旅行。」她緊緊抓住繼續流連的借口。
「是的,去加勒比海。我想這樣或許有助於她……我們,恢復過來。」
在郵局服務了28年的霍美莉出現在窗口,拉開抽屜補明信片。
「天氣真好,不是嗎?」她對他們倆說道。
他們心不在焉地瞥她一眼,兩人都不發一言,只是看著她轉身走開,隨即重拾剛剛中斷的交談和定定的凝視。
「她一直很難接受事實。」瑞克呢喃道。
「是的,呃……」梅琪實在無言應對,只能保持沉默。
幾秒後他打破沉默,聲音沙啞而充滿感情,而且低的幾乎聽不見。「梅琪,你看起來棒極了。」
「你也是啊!」但是她不能說也不看他,只能將目光轉向牆上的海報。「醫生說我健康得像匹馬,爹地同意在孩子出生時做我的教練。我們每個月上兩次拉梅茲課程,而我很擅長凱歌爾運動,所以……我……我們……」
他輕觸她的手臂,她沉默下來,無法抗拒他凝重的眼神。望進他眼底,她開始清晰地瞭解他的感情一點也沒變。他正像她一樣地痛苦。
「你知道孩子的性別嗎,梅琪?」他耳語道。「是男是女?」
不要這樣,不要關心!除非我能擁有你!
那一刻梅琪的喉嚨幾乎箍緊,眼淚差點奪眶而出,那一剎那,她幾乎又在郵局大廳裡使自己成了個大傻瓜。
「梅琪,你知道嗎?」
「不。」她低語。
「你需要什麼嗎?錢,任何東西?」
「不。」只要你。
門開處,馬愛莎和卜馬可走了進來,後者正在說:「我聽說貝克和默爾明晚對陣,應該是場精彩的比賽,只希望這溫暖的天氣……」他一抬起頭,彷彿突然啞了似的,扶門的手也忘了放開,目光投射在梅琪和瑞克身上。
她恢復過來。「哈羅,馬可。」
「哈羅,梅琪,瑞克。」他頷首,讓門關上。
三個人尷尬地站著,一旁還有愛莎和美莉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馬可的目光落至梅琪小腹上,他的臉突然變成粉紅色。自從謠言四起之後,他就沒再打電話給她。
「我得走了,還有顧客要上門。」梅琪即時打借口,故意裝出快樂的笑容。「很高興見到你,馬可。愛莎,嗨,你好嗎?」她紅著臉,渾身顫抖,內心感情洶湧,淚水幾乎奪眶而出。她匆匆開門離去,在人行道上意外地撞上兩個觀光客。她本來計劃到店裡帶兩個漢堡回家當晚餐,但是爹地一定會看出她的異狀,一徑追問她。
她步履沉重地走上山坡,無視於週遭美麗的黃昏。
瑞克,瑞克,瑞克。
我如何能終此一生住在此地,偶爾和他擦肩而過?今天的遭遇已經夠難了,下次抱著孩子時,更是令人難堪。她腦中閃過一幕影像:兩年後,她牽著兒子的手走進郵局,遇見一位眼神黯然地盯著他們的金髮男子,兒子抬起頭來問道:「媽咪,那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