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哪裡需要久放?」她坐在梳妝台前,等著傅芸娘為她梳頭。
「瞧你這個樣子,八成是把事情給忘了。」傅芸娘倒也不動手,只是張著一雙水眸睨著她。
「什麼事?」
「你把你今兒個及笄的事都給忘了?」
歎了一口氣,傅芸娘頭疼地揉著額,沒想到她這個女兒真的可以這麼迷糊,連自個兒如此重要的事都忘了。
「耶?」
今兒個是她的大事,她怎麼會給忘了?
啐,一定是那場該死的夢!搞得她每天暈頭轉向、恍恍惚惚,也莫怪她總是丟三忘四地,最後連自個兒的大事也給忘了。
「把娘替你準備的那件大紅衫穿上到大廳來,你爹不知道等你多久了。」傅芸娘歎著一口氣,便往門外走去。
「都怪你都不叫我!」經她這麼一提起,炎燏煌隨即翻箱倒筐地尋找上個月娘親替她訂做的大紅衫。「要是遲了時候,那怎麼成?」
「誰要你貪睡?」
傅芸娘嬌笑著,開懷著女兒總算是長大了,卻又感到不勝欷吁。女兒長大了,就得離開她的身旁了。
唉,有什麼辦法?想要成為神偷世家的一員,她定是得走上這一遭不可。
***
當炎郡鴻將價值連城的琉璃珊瑚穗簪插在女兒炎燏煌梳起的髮髻上,整個及笄儀式便算是順利完成了。
「你真是長大了。」
炎郡鴻望著女兒一身紅艷的衫袍,那嬌艷的神態,流轉顧盼的眸光;回想起她甫出生時的模樣,還是那麼地可愛,總是在他的身旁爹呀爹地叫著,孰知才一晃眼,她便已長得這麼大了。
「爹,別哭了。」炎燏煌歎了一口氣,有點受不住老爹的眼淚攻勢。
她不過是及笄,又不是要嫁人,也不是要離開他的身邊,他犯得著這個樣子嗎?真是令人受不了。
「可是爹一想到你就要離開爹的身邊了,爹——」
「嗄?誰要離開了?」
「不就是你。」傅芸娘好心地提醒她。
「我?為什麼?我在這裡待得好好的,為什麼我要離開?」炎燏煌驚愕地喃語著,雙腿砰地一跪。「是不是因為我老是偷吃娘的糕點,常惹爹生氣,遂你們不要我了?燏煌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求爹娘不要趕燏煌走。」
一雙英氣不凡的眉隨即彎成八字形,清瀅的大眼隨即蒙上一層薄霧,瞧她嬌嫩的杏唇一噘,眼看著可怕的哭聲將重出江湖,兩老趕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扶起,把事情的原委告訴她。
「闕門矞皇?玉玲瓏?」那是什麼玩意兒?
「這是咱們神偷世家的規定,你長這麼大了,自然要考驗一下你的身手,瞧瞧你有沒有繼承人的資格,所以爹才會選在你及笄的這一天,告訴你這一件事。」這是家族的規定,即使他不願意,也違抗不了族長的命令。
「可是要我一個人到錢塘去……」她長這麼大,還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倒也不是不想出去看看世面,只是這件事來得太突然,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要她怎麼接受!
況且,她待會兒就得出發了,娘都已經把她的包袱給帶出來了,分明是趕鴨子上架,不管她允不允,都一定要走。
嗚,這根本就是欺負她。
「煌兒,娘聽說,這錢塘什麼都有,不僅有山有水、有谷有湖,還有你最喜歡的杏花糕。」傅芸娘眉一挑,像是勾人墮落的惡鬼般妖美。「尤其那闕門公子家住『沄湧山莊』,裡頭有座『杏園』,想必那兒的杏花糕定是一絕。況且還有那核桃酥、棗兒餅、裹梅子的脆皮餡餅……」
「我去、我去,娘,事不宜遲,燏煌得趕緊出門,要不然讓其他分家的人得了頭籌,那爹的顏面要往哪兒擺?」她一吸氣,清燦的淚水隨即隱入笑彎的大眼裡,手又一伸。「那、那、那,快一點,把我的包袱給我,我得趕緊上路了,要不然遲了,那可是一大損失。」
待傅芸娘將包袱扔給她,她隨即一拎,連道別都省下,一溜煙地往外跑去,才一眨眼的工夫,便見不到人影了。
「唉,這個丫頭還沒同咱們道別便走了。」炎郡鴻不捨地站起身,對著門外眺望著那早已不見的身影。
「有什麼法子?她這丫頭,就是這麼嘴饞,倘若我不這麼說的話,她會願意走嗎?」傅芸娘輕歎一聲,挽著夫君回座,替他倒了一杯茶,讓他暫緩一下離別的酸澀。
「她這一路去,我實在是擔心。」
「是啊,我這個做娘的,可十分擔心那個闕門公子。」
第一章
「璇兒,你不要死,你千萬不要死……」
揪人心魂的粗嗄語聲幾欲衝破天際,直達雲端,像是在向上天訴說諸多的不甘與不捨。
繆璇緊閉的眼眸噙著淚,只能無語地靜默。
「你收下了我的玉玲瓏,收下我的玉珮,就代表著你願意嫁我為妻,你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我?」他的雙手緊緊地抱住她,望著她即使濃妝也遮掩不了的死氣,不顧眾人的拉扯,執意抱著她往門外而去,帶著她來到他倆最喜歡的杏花樹下。
「璇兒,你瞧,熬過這個冬天,杏花就要開了,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到你最喜愛的杏花開滿整個沄湧山莊,那飄落的杏瓣,粉白、淡黃、嫣絳……所有繽紛的色彩會充斥在你最愛的杏園裡。」
他木然地說著,淚水猖獗地往下落,感到懷裡的身軀益發僵直冰冷,他的心也跟著狂戾無情的冬風凍結……
***
「璇兒?」
闕門矞皇自沉痛的睡夢中甦醒,耳邊聽的是繚繞的悅耳絲竹,鼻息間傳來的是誘人幽香,入目的是嬌艷麗顏,然而卻找不著魂祈夢請的身影。
「裔皇,你醒了?」
仿若黃鶯出谷般的嗓音直入他的心坎,他不禁抬眼一睇,才想起自個兒是身在「醉仙閣」。
自繆璇死去之後,闕門矞皇最常來的地方便是醉仙閣,惟有在這裡,他的心才能得到一丁點的平靜;孰知這麼一晃卻過了十幾年,他從懵懂的少年變成了紙醉金迷的沄湧山莊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