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得了嗎?」關仁郡壓根兒不信他的話。「你忘得了赫連家,卻斬不了身上所流的赫連家的血;你忘得了煖煖,卻斷不了煖煖對你的情愛。如此一來,你還要忘嗎?你還忘得了嗎?」
暗虛挑了挑眉,邪笑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個兒吧,倘若你不趕緊運功止血,只怕到時候你不是被這谷底的狼群給吞了,便是失血而亡。你自求多福吧,逃不逃得了全是你自個兒的命。」
煖煖的情愛到底是對誰呢?是恕行還是暗虛?太晚了,他已經不願再去想那些問題。
* * *
「你到底要帶我到哪裡去?」
坐在馬背上,赫連煖煖想盡辦法讓自己別貼在暗虛的胸膛上,然而山路顛簸,總是讓她無法控制地往後倒在他的懷裡。
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想向他打探大師兄的情況,他卻隻字不提,逕自牽著馬兒,毫不理睬她的抗拒,硬是要帶她下天山。他想要帶她去哪裡?
「帶你去哪兒?」他低喃,像是在反問她,又像是在自問。「到底該把你放在哪兒才好呢?」
是要殺了她,或是放了她?倘若不殺她,又該將她安置在哪裡?
如果他夠狠心的話,只消出了天險闕,他便可以不打理她,管這天山是否有豺狼或是盜賊。
「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赫連煖煖猛地回頭,瀲灩的水眸不解地睇向他。
「難不成你是打算送我下山?」
不,這怎麼可以?她還不知道他到底要怎麼處置大師兄,她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倘若現下離開了,她哪有那個臉回蘇州?要是沒辦法將大師兄帶回一刀門,要她怎麼面對掌門師伯?
況且,他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她嗎?竟然急於將她送走!
他先是淡漠邪鷙,接著又是濃情蜜意,不消一會兒卻又魔魅霸戾得嚇人,轉而悲惻哀惋得令人揪心……他反覆無常得令她手足無措,他到底是想如何對她?
「我今兒個心情大好,不想殺你,只想將你攆出天險闕,你可不要不識好歹。」他勾唇笑著,灰綠色的眸子看向遠方,望山望溪望林野,就是不望她的臉。
「我不走!」
不走,即使他要趕她走,她也不走!
「你放心吧,關仁郡已不在天險闕里,你不需要再擔心他的處境,安心地下山去吧,我們不要再見面了。」他說著,低沉的音調裡卻已不再有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化不開的愁緒。
「我……」
他要她走?淚霧瀰漫的水眸直睇著眼前的馬首,卻不願回頭探一眼他到底是用什麼樣的神情說出那般悲切的話。明白他並不需要她,竟令她感到心痛如絞,仿如當年自個兒誤解了恕行少爺拋棄她時一般。
她不想走……天,不管她怎麼欺瞞自己,卻欺瞞不了最真切的心!
不想離開他,她不願再次離開他!儘管他並不是恕行少爺,然在她的心底,他的存在卻和恕行少爺一樣具份量。
「下去吧,你應該知曉這一條便是下山的路。」不由分說的,他把她柔軟的身子抱起,輕輕地放在地面,隨即又道:「不要再上天山,不要再讓我見到你,否則……」
「否則你會殺了我嗎?」
是她想太多了嗎?她以為他一直不殺她,是因為他對她有太多他不願明說的憐愛,遂他破了自個兒的例,特意帶她下山,不殺見過他容顏的她是不?
「別再讓我見到你。」他撂下最後一句叮囑,隨極掉轉馬首打算回天險闕。
不能再留她了,他必須在泰 發現他的失常前趕緊將她放走,要不然光是背上這個傷,便足以讓泰 在背地裡暗殺她。他恨她,但不想殺她;不管她曾經如何地背叛他。
「你背對著我,你不怕我從背後殺了你?」赫連煖煖見他坐在馬上,心不由得更急了。
他要她走!真的要她走?
她壓根兒從沒想過自己會離開天險闕,即使沒有殺了他,即使兩人之間不能和平共處,她也沒想過要離開;短短個把月的時間,他已然改變了她的想法,令她莫名地想要待在他的身邊。現下他卻要她走……
「緩緩吧,倘若你真要我的命,待我滅了一刀門,再把這條命讓給你吧。」
他勾著笑,笑得溫煦而坦蕩,剎那間昏眩了她的神智。然而,當馬兒愈走愈遠,他的身形漸行漸渺,她的心不禁亂了。
方纔那一眼,好似恕行少爺要遠行時她所見到的最後一眼般。
赫連煖煖扭絞著雙手,還未明白自己的心情,已然跟在他的身後跑著。一步一滴淚,無助而倉皇;一步一心痛,無措而惶懼。
不要,她不要再被他拋下,不要再一個人用回憶填滿孤寂的歲月,不要再獨守一室空寂冀盼著不可能的重逢。他不是恕行少爺也無妨,至少他有著恕行少爺的外表,她便可以把他當成恕行少爺看待。
「恕行少爺——」她不自覺的喊了出口。
坐在馬背上的暗虛一楞,雙手扯住韁繩,強制停下了正欲狂奔的馬兒。
她看出來了嗎?暗虛背對著她,握緊韁繩的大手微微一顫,幾欲控制不住心裡的渴求。
儘管她已投靠了一刀門,儘管她自甘墮落進入花樓,她仍是他魂牽夢縈的 兒,要他如何能夠一再逼迫自己不再看她,要他如何能夠一再壓抑自己不再憐她?是那樣情深的牽絆,要他如何能夠說服自己將她遺忘?
「不要走!」她扁著唇,淚水撲簌簌地滑落桃腮。
管他是姦淫擄掠的搶王,還是殺人如麻的惡鬼,她都不想離開他,不想再孤單一個人。
她氣喘吁吁地跑著,小手不斷地抹掉遮去視線的淚水,在快接近馬兒時,一把扯住馬鞍,不讓他離去。
馬兒卻突地發狂,嘶叫了聲隨即抬起前腿狂奔。
不願放手的赫連煖煖,整個人立即被拖著走。
暗虛見狀,瞬即將她拽入懷裡,然馬兒卻像是瘋了般地前後踢踏著,為了顧及赫連煖煖,他只能將她緊緊抱住,任由馬兒發狂般地亂竄,直到將他倆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