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道上,一邊是崖壁,一邊是谷底,而在慌亂之間他只能將她抱緊在懷裡,根本分不清楚東南西北,只能在撞上崖壁之前,用雙腳往崖壁上踏點,借力使力地往一旁的山道落足。
然才一落足,又見馬兒狂奔而來,猝不及防之際,只能往山谷滑落……
往下滑時,他只記得用雙手將她護住,像是要將她揉入自個兒的體內般用力。滿足了這十年來熾烈的慾望,就算在此死去,他亦無憾!
他親吻著她的發,讓自個兒的背頂住崖壁,彈跳在崖壁與林梢之間,讓她毫髮未傷地窩在他的懷裡。
她知道他是已著什麼樣的心情想她,知道他是如何在親情與愛情之間掙扎的嗎?以為再也不會見面了,孰知她竟然替一刀門上天險闕當探子,要他如何取捨,要他如何能夠再隱瞞下去?
煖兒……
第八章
忘得了,是一種幸福;忘不了,是一種痛苦。
在錐心的痛楚中醒來,暗虛睜開酸澀的雙眼,映入眼眸的天色早已昏暗得令人分不清天南地北,只有蒼茫的隱晦天際閃出幾許星光,可以讓他確定自個兒身在荒野中。
他眨了眨眼,忘了自個兒怎會在荒郊野外,才想要起身,卻發覺懷裡有著重物,他先是一楞,隨即回神,想起在山道上為了要救赫連煖煖而掉落山谷的那一幕。
煖兒!
四周昏暗,他只能用雙手檢查她的身體是否有礙,不消一會兒,他發覺她的身上只有幾處擦傷,無其它的大礙,懸著的心總算落定,不再焦躁不安。
沒想到會遇見她的,命運卻將她帶到他的身邊,而兩人之間的情勢卻變得如此不堪,她居然想殺他!在闊別十年後的今天,她居然拿著匕首刺入他的背,只為了救關仁郡,真是諷刺!
倘若他真可以把她給忘記的話,或許他便不會掙扎得如此辛苦而令泰 起疑,但若真要他殺了她,倒不如由她親手解決了他的生命。但這一條命,現下還不得,得等他把整個一刀門都給滅了才成。
然後,他會把這一條殘命交予她,任她愛怎麼發落便怎麼發落,能死在她的手上,會是一種無憾的圓滿。
煖兒啊!
不管她已變成什麼模樣,不管她是否因為愛慕虛榮而委身花樓,不管她是否因為攀權附貴而加入一刀門,他全都不想怪她了。畢竟滄海桑田,他也不再是當初的自己,又怎能要求她和以往一樣?
在門主救起他,將他自黃泉幽谷中救回人間的那一刻,他便已經放棄了赫連之名,忘卻了過往紅塵,墜落修羅道中幻化為嗜血惡鬼;殺伐掠奪是他為了回報門主恩澤所付出的代價,更是他為了血洗一刀門所做的預備工作。
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一刀門,全是為了殺了他爹娘的一刀門!
「唔……」懷中的嬌俏人兒像是極不舒服地蠕動了下,旋即張大瀲灩勾魂的麗眸睇著他。
赫連煖煖呆楞了會兒,眨了眨眼眸,倏地爬起身,小手貼在他的胸膛上。「我們在哪兒?」她囁嚅地問,顯示她還記得一切。
她記得馬兒像是發了瘋的踢踏著,將她和暗虛全都摔了出去,在撞上山崖之前,他以足點壁,又跳下山道,然後馬兒朝他們衝撞,他們好像跌落山谷底下……
天,那麼高的地方,他該不會……「暗虛、暗虛,你還好嗎?」
她的小手不斷地撫著他的胸膛,瘦弱的身子在他結實的身軀上磨蹭,逼他不得不抓住她放肆的小手。
「我沒事。」兩人緊緊地相貼,再也沒有空隙存在其中。
她還是當年不解人事的小丫頭,看來在蘇州花樓的日子並沒有影響她太多,她仍是當年中規中矩的煖煖。
「你有哪裡疼嗎?」儘管手被他握住,她仍是低下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檢視著他的傷。
她沒想到他會救她,更沒想到自己竟會傻得拉住馬鞍,讓馬兒受了驚嚇,才將他們甩到這山谷底下;倘若他真的受了重傷的話,要她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不管他是不是十惡不赦的搶王,橫豎他是救了她,她總該要還他一份情義的是不?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根本就沒必要救她的。她是一刀門的刺客,他心底也明白,他根本可以漠視她的安危,何必為了救她,連帶著也讓自己遭殃?他是個惡鬼,不是嗎?
然他所表現出來的,反倒像極了江湖中仁厚的俠客,有點像是恕行少爺。
恕行少爺?
赫連煖煖驀地一楞,突地想起今早自個兒欲救大師兄之時,大師兄像是急著要告訴她什麼似的。由於當時太慌亂了,遂她壓根兒忘了這件事,現下回想起來,只記得他好像喊了聲——恕,難道是指恕行少爺?
是了,她記得很久以前曾聽恕行少爺提起大師兄的事,可見大師兄定是見過了恕行少爺,也莫怪當他近看暗虛的時候,會錯把他當成他。
「好了,別再亂碰我了。」暗虛聲音瘖啞地道,難以遏抑自下腹傳上來的燥熱感。
「你真的好像恕行少爺。」這不是她第一次這麼感覺,而是當她看見他出現在天險闕的大廳裡時,便錯以為他是她朝思暮想的恕行少爺。
暗虛聞言,倏然發怒。「別把我和那個男人相比!」
難道她起疑了?該死,他不應該讓關仁郡多說廢話,讓她無端起疑。
真是不該與她相遇,更該在第一眼初見時,便讓她逃出他的生命,而不是貪婪地領她進入這血染的世界,貪戀那薄弱的滿足。他不再是他,他不想讓她知道赫連恕行已不再是赫連恕行;他不想破壞她的美夢,不想讓她知道他是恁地邪惡;不想讓她知道,他為了活下去,已將身為人的良善全都摒棄。
他是暗虛,從此以後都將以這個名字活下去,這世上不再有赫連恕行!
「我知道……」是的,他怎麼會是恕行少爺?倘若他是的話,又該怎麼解釋她收到的骨灰?如何解釋他為何不回到她的身邊,為何不願與她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