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嗯?」
「剛才在別院裡,」翠袖的腦袋已經想到別的事上去了。「於大哥好像很傷心,我是不是在無意中傷害到他了呢?」
金日瞟她一眼,拿起竹箸來夾起一片熬鍋肉放入口中。
「岳母大人沒跟妳說什麼嗎?」
「娘只跟我說於大哥和傅叔叔是真的很喜歡我……」她輕輕皺起眉頭。「為什麼不跟我講清楚呢?」
金日莞爾,「岳母大人沒跟妳說明白,多半是因為她希望妳能用最坦白的態度讓他們瞭解狀況。」他慢條斯理地說。「往後,妳也該懂得了,無論過去你們有多麼親近,只要是男人,妳都得跟他們保持幾分距離,以免對方誤會而受到傷害。」
翠袖認真聆聽,認真思考,聽完後便點頭。「嗯嗯,我知道了。」
又夾了一筷子棒棒雞,「怎地不跟我辯幾句?」金日漫不經心地問。
「辯什麼?」
「比方說他們以前對妳倍兒好啦,現在跟他們保持距離好不落忍啦!」
「不。」翠袖笑著搖搖頭。「娘說過,我的個性太單純,很容易在無意中傷害到別人,所以要盡量聽從別人的勸誡。當然,不是所有人的話我都能聽,但你是我的夫君,娘說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我自然要聽從夫君你的話呀!」
她說得理所當然,金日聽得好不得意,差點放聲哈哈大笑。
一直不肯娶親,拖到老大不小,為的是害怕娶到像額娘那樣任性的女人,往後得數著日子度過半輩子像阿瑪那樣悲壯慘烈的生活。
不過現在他可以安心了,這個小妮子不但不任性,還直性得很呢!
想爬到他頭上撒野?
沒門!
*** *** ***
膳後,喝過補藥,金日如同往常般躺下睡午覺,翠袖端了餐盤,才剛踏出房門,眼前便黑了一大片。
「咦?要下雨了嗎?」
「誰跟妳下雨!」
袁士弼笑罵著把她拉到院子裡,一群人緊跟在後,掩不住興奮與好奇的心情。
「女婿跟妳說了嗎?他是誰?」
翠袖怔了怔。「爹,您喝醉了嗎?怎不認得他是誰了,他是我的夫君啊!」
袁士弼白眼一翻。「我是說,他叫什麼名宇?」
「爹,您真的醉了,夫君叫金日,您忘了是不是?」翠袖攬眉,回頭。「娘啊,妳怎麼大白天就讓爹喝醉了呢?」
「我……」袁夫人啼笑皆非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好了,你們別吵我,」翠袖硬從他們中間穿過去。「夫君說了,他醒來要喝甜湯,我得先去廚房吩咐,不然他喝不到會哭給我看的!」
大家眼睜睜看著她走開,不由面對面苦笑,現在才感覺到她單純得有點可恨。
「固山貝子是宗室封爵,他不可能真的叫金日吧?」玉弘明喃喃道。
「他應該姓愛新覺羅,聽說愛新在滿語中是黃金之意。」袁夫人低喃。
「所以他說他姓金?」黃希堯插一嘴問。
「不知他是襲爵或封爵?」於承峰咕噥。
「廢話,是封爵,沒聽他說阿瑪、額娘嗎?人家父母還在呢!」傅康說。
「那他父親起碼也該是個多羅貝勒。」玉弘明點著頭道。
「還有,他說他是宗人府右宗人、鑲藍旗滿洲都統,天,他的官位品級比我還高呢!」袁士弼不可思議的直搖頭。
「但,他不過才十六、七歲……」袁夫人更不敢相信。
「可是,娘,」袁舞袖拉拉娘親的袖子。「這麼一來,算命先生說的不就證驗了嗎?他說大姊會嫁個身份高貴的夫婿,連朝中一品大臣都得對他行禮,姊夫不就是了?」
一陣靜默,隨後一陣異口同聲。
「對喔!」
下一刻,玉弘明與黃希堯不約而同轉眼望定汪映藍,雖不吭半聲,汪映藍也能明白。
她真想孤獨痛苦一生嗎?
汪映藍垂眸思索片刻,抬眼,表情依舊淡漠。「這只是巧合。」換言之,她不相信,不相信冥冥中真有某種奇特的力量能夠主宰她的生命。
不,她的生命只有她自己能夠決定!
*** *** ***
既然金日不肯明說,大家只好裝作沒那一回事,袁士弼也安心地啟程趕回小金川戰區去了。
「姊夫。」
「嗯?」
「你見過皇帝嗎?」
「見過啊。」
「好看嗎?」
亭子裡,金日啃著水梨,漫不經心地朝對面的袁蝶袖瞄去一眼。
「幹嘛,妳想進後宮作嬪妃?過兩年後再說吧!」
「討厭啦,才不是呢,人家只是好奇嘛!」
「最好不要,誰敢評論皇上的容貌,我可還沒活夠呢!」
「哼,希罕!」袁蝶袖對他裝個鬼臉,跑走了。
金日哈哈一笑,再咬一口水梨,眼角似有意又似無意地往通向東跨院的月洞門瞥一下。
人影倏閃。
他不禁莞爾。「他想幹什麼?抓我?我還以為他已經忘了自個兒是誰了呢!」
不過,來就來吧,誰怕誰呀!
搖搖頭,他起身回房去了,待會兒又得喝湯藥了,儘管難喝得要死,但他不敢不喝。
一來是他不喝的話,翠袖肯定會掉一湖淚水來淹死他;二來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子還虛得很,老是頭暈眼花,倦怠乏力,他只是硬裝出好樣子來讓翠袖安心而已,其實大部分時候他都累得只想躺下來睡覺。
唉,這要是讓額娘知道,額娘不笑死他才怪!
*** *** ***
兩個時辰後,西昌城南,邛海南岸的瀘山!
光福寺旁的蔭林內,一位孤立許久的中年美婦人徐緩的回過身來,面對林間小徑,一位年輕人疾行而至。
「娘。」
「弘兒,許久沒聯絡,你是不是應該跟我解釋一下呢?」
美婦人的聲音十分溫柔慈祥,卻又隱隱透著一股威嚴,聽的年輕人不覺瑟縮了一下,不知為何,在人前他是一個樣,沉著穩重,從容自若,甚至還有點兒冷森;但在母親面前,他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興起一絲懼意,變回一個平常人家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