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傷不過是舊疾,每逢雪虐風饕的冬令,必定是如此的,犯不著再傳御醫了。」玄胤客氣地回答,心裡卻思忖著他今日前來到底所為何事。
他不相信他是來探他的病的,倘若要探的話,早在年前便該探了,何苦等到現下?這事必定有詐。喀撒爾走到炕邊,雙手扶起他的身子,讓他可以靠在床柱上與玄燁平視,免得過分失禮。
玄胤甫一抬眼,便見著一臉錯愕不已的常靜,當下令他停止了呼吸。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玄胤怒紅著俊臉,魔魅的眼瞳直盯向常靜,內心如浪濤般翻覆不已;全讓她瞧見了,他的狼狽、他的困窘,全都入了她的眼!在她面前的威嚴從這一刻起全都不復見了。
到底是誰讓她到這裡來的,是誰讓她撞見了他的狼狽?
「靜丫頭,到這兒來吧,別直站在那兒,外頭的風雪可大得很。」康熙含笑喚著移不動腳步的常靜,等了她半晌,感覺她仍是失神的模樣,他索性站起身拉著她一同坐到他的身旁,大手更是佔有性地摟住她細瘦的肩頭。
「皇上,她……」玄胤吶吶地開口。
他激怒狂熾的眼瞳直視著垂下螓首的常靜,目光往上游移,瞪視著那一隻攀在她肩頭上的手。
她不敢瞧他?玄胤緊握住置於被子下的雙手,嘴巴緊抿成一直線;她是不敢瞧他,還是不屑瞧他?她想不到吧,當年她的愚蠢是如何地傷害他、凌遲著他,她更想不到她的清白便是被一個雙腿有舊疾的男人所奪走的吧!
她覺得不堪,覺得無臉見人了是吧,否則怎會不願看他?
「玄胤,你又忘了嗎?她是景端王府的靜丫頭。」康熙好心地為他解釋。
「景端王府?」他冷哼了聲,輕蔑地勾起唇角。「景端王府不是早就流放邊疆了,哪裡還有景端王府?」
他想不到竟會讓她撞見這難堪的一幕,更沒想到她對於玄燁佔有性的擁抱竟然沒有一絲的排斥。
「玄胤,這事都已經過了這麼久,就別再提起了吧!」
事情果然如他所想的一般順利,現下就得靠他再多加把勁了。
「是啊,再怎麼說,她現下可是皇上的侍妾,臣不看佛面也得看僧面。」他訕笑著,輕佻而放肆。
好一對才子佳人,看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風流皇帝是拼了命地保護自己心愛的侍妾,多情小妾則是羞怯地低著頭,順從著她的男人……哼,到底誰才是她的男人,她的心裡可是清楚、明白得很!
「玄胤?」
「臣逾矩了。」玄胤恨恨地瞪視著一直低垂著螓首的常靜,轉而扯出一抹戲謔自嘲的笑。
打從一開始他便逾矩了,不是嗎?
她原本便是玄燁的人,打從一開始便是仰望著那一片天,她的眼裡又豈能裝得下他這個半殘的王爺?
「讓朕來化解這一場仇恨吧,別再恨了。」康熙試著再挑起戰火,惟有如此才能夠讓兩人更進一步的交手。
「別再恨了。」他玩味地重複這句話。
受傷的人不是他,在雪夜裡輾轉反側的不是他,在刺骨寒夜中痛醒的不是他,他當然能夠說出這麼簡單的話!彷彿他真是個天子,他簡單地說著,他便得愚蠢地照著他的話做?
別再恨了?可以,只要他的眼合上,再也不見這個王朝的時候,他便不會再恨了!
「玄胤。」
「臣遵旨。」他口是心非地回答。
他冷厲的眼眸直視著微抬起粉臉的常靜,驀地斂下眉目,略薄的唇扯出一抹妖詭的笑。
他置於被子底下的大手輕撫過她碰觸著炕邊的裙襦,有意無意地撩撥著,像是懲罰,又像是在警告她這筆帳不可能就這樣算了,她必須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似的。
常靜一驚,猛地縮回自個兒的腿,不再看向他,一顆心惶懼不安,一雙小手不住地顫悸著。
「怎麼了?」康熙發現她的不對勁,溫柔地問道。
「回皇上,臣妾沒事。」
常靜嚥了口口水,試著讓自己看起來穩定些,絕不能讓他發現她與玄胤之間的關係。
玄胤默不作聲地瞪視著她,那一句臣妾聽在他的耳裡,刺耳得令他感到痛楚,直想撕爛她那一張虛偽的臉。
「依朕看,倒不如先回宮休憩吧!」康熙說著,隨即向身旁的太監吩咐幾句,便打算立即回宮。「玄胤,你好好地休養,朕不叨擾你了。」
見玄燁站起身子,常靜也跟著站起身欲隨他離去,卻被玄胤緊握住手,驚得她趕緊縮回似被燙傷的手,頭也不回地直往門外走去,留下一臉冷鷙邪佞的玄胤。
***
養心殿
「怎麼了,瞧你的臉色極差。」康熙笑著,大手輕撫過她的粉臉。
「臣妾沒事。」常靜扯出一抹苦笑,淒美惑魂。
想到玄胤因為她一時所犯下的錯,而在身上留下了那麼大的傷害,她便覺得自己該死,然而千萬個該死也無法讓玄胤的身體恢復成以往的健朗,難怪玄胤不願意原諒她。
倘若今兒個角色互換,她沒有把握自己能否原諒那個傷害她的人。
她現下總算明白玄胤對她的恨有多深了。
「全都是朕的錯,朕不該帶你去見玄胤,不該讓他那般地說你。」康熙充當和事佬。「不過,朕倒以為這事情都過這麼久了,他應該已經釋懷,想不到……」
「不,是臣妾的錯,倘若……」她的聲音哽咽,所有的淒惻埋在心底,哽在胸口,不斷地折磨著她。只要一想到玄胤因為那舊疾下不了床炕而蹙緊眉頭,她更是覺得自個兒罪孽深重。
無怪乎這幾日來,他都沒來找她。
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彌補她所犯下的錯,到底要做些什麼才能補償玄胤所受的苦?
「別再想了,事情都過去了。」康熙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為自己的殘忍感到一絲的愧疚;但是為了大清王朝,這一點犧牲是必要的。
「臣妾能為醇親王爺做些什麼呢?」淚水自她隱忍的眼眸裡潰堤,串串滑落,燙紅了蒼白的小臉。她想著,拚命地想著,除了為玄胤拿到他所想要的玉鏡外,她不知道她還能為他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