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在夜半夢迴時,他會不解自個兒為何會對玄燁有那麼深的仇恨,但他身上像是覆上了他無法抗拒的邪魔,令他一步步地走下去,即使他不願意,即使他想掙脫這一切回到她的身邊,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神,他好像已快要不是他了!
然而,現下可以再見到他思念至深的人兒,見到這一張他魂牽夢縈的嬌顏,他哪裡還管得著這些?
不管以後會如何,他現下只想要擁緊她!
德孋哀楚地睨著他痛不欲生的俊臉,望著那一道深刻卻又模糊的傷痕,狂亂的心被揪得死緊,疼得無以復加。
她不知曾在多少個夜裡!想著倘若兩人有一天重聚了,她會對他說什麼;倘若是在戰場上相遇了,看見一身戎裝的她,他又會說什麼話來取笑她?然而什麼狂喜的心境都沒有,有的只是訴不盡的狂悲。
什麼樣的情景,她全都奢侈地想像過了,但她卻沒有想到竟會是這樣的情況。她寧可他早已經死了,她寧可這一世只能帶著思念憑弔他,也不願意相見之後便得由至親的夫妻轉眼變成戰場上勢不兩立的仇人!
為何老天要如此殘酷地擺佈她的命運?
「孋兒,你仍是念著我的,是不?」他低啞地問,大手將她赤裸的身子環住,仍是霸氣卻又帶著微乎其微的溫柔。「我倆這輩子再也不分離了,是不?」
她身上一直帶著他惟一贈與她的東珠鏈,她的心意還需要他忖度嗎?倘若不是戀著他、愛著他,她又怎會連上戰場也帶著這串鏈子?
「你願意降清,願意歸順萬歲爺嗎?」她睜大瀲灩淒迷的眼瞅著他。
倘若真是如此,說不定她還可以求萬歲爺饒恕,倘若他可以將功贖罪,說不定萬歲爺還不會要了他的命。
「你說什麼?」他猛地掐緊她纖細的頸項,詭邪魔魅的眼直視著她。「你為何一直要我降清?你既是戀著我,豈不是該幫我的忙,告知我大清的軍事機密,好幫我討伐玄燁嗎?」
「你殺了我吧。」她幽然道,平靜的眸子裡只餘悲痛。「既然我已是你的手下敗將,既然我對你已無利用價值,你何不殺了我?」
一切全是她想得太天真了,八年了,已然八年了,再也回不到他們年少無知的青澀年代,再也回不到無憂無慮的歲月裡;面對殘酷的現實,她與他是護清與伐清的仇人,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你為何要我殺了你?你是我的福晉,我為何要殺了你?」玄煚怒不可遏地瞪視著她,感覺到靈魂深處一陣冰冷的邪魅噬人,卻仍是執意不管。「你現下的心裡是為我,還是為玄燁?」
他不服!他不過是離開她八年,她的心底便沒有他了嗎?
倘若她心裡已沒有了他,即使她身上帶著東珠鏈,於他而言,已是再無意義了。
一直被他壓抑而蟄伏在他體內的邪魅隨著他高漲的怒焰,不斷地由心靈深處往上爬升,像是逮住了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寸寸地佔據他的心。
「自然是為了萬歲爺!」她猶豫了一會兒,堅決地說道。
倘若沒有萬歲爺便沒有今日的德孋,她的一切皆該奉獻給萬歲爺。
當然,這是在她以為玄煚已死的情況下;不過,知曉玄煚沒死,對她而言卻不再有任何意義。眼前的玄煚在她心裡已與死了沒兩樣,遂她侍奉萬歲爺的心依舊不變。
「為了玄燁?」他暴喝一聲,手指直掐入她吹彈可破的雪膚裡。
竟是為了玄燁!那他呢?在她心裡,他又算什麼?
她可別忘了,她可是他玄煚迎入謹肅王府的福晉,她以為她心底可以懸著他以外的男人嗎?
他的大手驀地撫上她酥軟的椒乳,令她一驚。
「你要做什麼?」她驚慌失措地瞪視著他。
「我要做什麼?」他妖異地笑著,雙眸浮現氤氳霧氣。「我不過是要你成為我名正言順的福晉罷了……」
第四章
驀地一陣地動山搖,狂肆地搖醒了睡夢中的德孋。
德孋全身酸楚地趴在營帳的地毯上,她的雙手依舊受縛,但是卻已不再纏綁在木柱上,反倒是拉長了線,讓她可以自由的在營帳裡頭走動,然而她身邊卻只有一件涼被覆在身子上。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何方才會有一陣毀天滅地似的震動,令她的心沒來由地戰慄不已。
是震災嗎?
她艱澀地睜開眼,望著週遭的黑暗,沒有絲毫陽光可以透過厚重的布簾篩落到帳內,令她分不清現下究竟是白晝抑或是黑夜,更不清楚自她被擄到這軍營到現下,到底過了多久?
自玄煚要了她的身子後,便不曾再到這兒來,而她泣血思念的心也在那一刻起便停止跳動。
她真的好傻,以為兩人的感情是歷久彌堅的,想不到分離了八年多,不要談情愛,光是最基本的信念都不同了,兩人還如何能在一起?
虛弱地歎了一回氣,德孋萬般艱難地撐起身子,將涼被緊緊裹在身上,才酸澀地坐在木柱邊。
她要逃,一定要逃。
既然他不殺她,那她便一定要逃離他身邊,必須將這件事往上呈報,必須讓萬歲爺知曉,當年清軍輕易地收服了靖南軍與平南軍,惟獨平西軍硬是拿不下來,全因平西軍皆由玄煚一人運籌帷帽。
當年仍在謹肅王府時,玄煚原本便是萬歲爺極為寵愛的武臣,御賜「戰神」之名,手領萬歲爺親賜的鑲紅旗,年少時期便隨著其餘貝勒、郡王出征,自然知曉八旗兵圍剿的手法,也難怪清兵每每攻到長沙,總是無法將這個倨點拿下,只因這裡有個熟諳大清兵法的玄煚貝勒在此,也無怪清兵幾番潰散而敗。
這件事攸關大清的未來,更關係著萬歲爺的安危,她必要找到機會逃出這個營帳不可,否則……
「唷,醒了是不?我道你是永遠都醒不過來了呢。」
猛地一陣刺眼的光線自帳簾處灑落一室,令德孋畏光地瞇緊了氣虛的眼眸,直到簾幕放下,點上油燈,她才適應了詭亮的光線,識清眼前的女人便是那一天和玄煚待在這帳內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