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玄煚?」
一道凌厲的光線射向他的眼,像是一把劍殘虐地刺進腦門,剎那間的疼楚壓得他喘不過氣,令他抱緊腦袋,那痛楚像是無孔不入的毒液,放肆地滲入他的腦內,封鎖著他的呼吸。
誰是玄燮?誰是玄煚?在眼前對他千叮萬囑的人又是誰?
玄燮,朕希望你凱旋歸來。
朕?難道他是皇上?
靈魂深處像是豢養了一頭不知名的鬼物,猛地飛出,竄出體外張牙舞爪,像是要侵襲那抹光影,他咬住牙使盡全力地壓住那不知名的竄動,卻又鎮壓不住那如妖詭般的暴動。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睜大眼眸,想要努力看清那抹絢爛卻又模糊不清的人影,可那抹燦爛卻離他愈來愈遠,終至消失不見,直到那柔和卻又充滿威嚴的聲音在耳邊迴盪著,
玄燮,可別忘了朕的叮囑。
在殷切的囑咐聲中,夾雜著落葉抖動的聲響,強行地將他自虛無縹緲的空間裡拉回現實中。
「誰?」
他猛地坐起身,側耳聽著房外庭院裡的聲響。像是一步輕過一步,似鳥羽滑落在地面上的聲響,自遠而近,摻雜著毫不掩飾的殺氣停留在掬春閣外,像是蓄意在等候他似的。
玄燮抹乾額上的汗,感覺到迸裂的痛楚仍不放過他,仍在他的腦中隱隱作痛,但他仍是起身穿上衣裳,披上繡著金邊的白褂子,準備赴這一場古怪之約。
臨走之前,他仍不忘回頭睨了天仙一眼,望著她裸露的肌膚在被襦之外若隱若現地誘惑著他的心神,他旋即將被子拉得更高,像是要將她掩覆在被子之下,不讓任何人見到她的美。
情深地瞅了她一眼,他隨即走出房外,自閣樓上的柵欄躍下,停在一抹詭黑的身影前。
***
「你是誰?」
玄燮瞇起冷驚的幽眸,打量著眼前這一張似曾相識的臉;或許不能說是似曾相識,畢竟他只看到掩覆在面罩之下的雙眼,但是那一雙悍戾冷肅的眼,便是埋在他體內極深處的一段記憶。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只管將你的命呈上來。」釋勁賢瞇起眼眸,抖動著手中泛著妖異銀光的長劍,隨即又將劍丟至一旁。「不過,既然你的手上沒有任何兵器,我也不想贏得不光彩。」
「你到底是誰,我並不認識你。」玄燮蹙緊眉頭,混亂的思緒充塞在混沌的腦際,似濃霧般地擒住他的心神,沒有半點光線。
「你是貴人多忘事了。」
釋勁賢全然不理會他的不對勁,一陣拳腳隨著呼嘯的冷風襲向他的門面,抵、扣、擒,利落的拳腳功夫透著陰風,毫不留情。
「我不記得曾經得罪過你。」實際上是他遺失了所有的記憶。
玄燮面對詭變萬千的拳腳攻擊,只是一徑地往後退,險身閃過每一次凌厲無情的攻擊。
「你確實不會得罪過我,但是……」
釋勁賢躍身靠近玄燮的身邊,大手欲鎖住他的喉頭;然而玄燮的腰身往後一退,脫離了他無情的擒制,隨即又伏下身子,踢揚地上的塵土,遮蔽釋勁賢的視線,待他睜不開眼之際,隨即扣住他的雙手。
「你——」釋勁賢不甘心地吼著。
「你說我不曾得罪過你,又為何要對我下毒手?」玄燮將他的雙手扣於他的背後,冷眼瞅視著他扭曲的臉。
儘管他說他是要來對付他的,可實際上他並沒有感覺到他的殺氣,因此他亦不想對他出手。
「別再裝傻了,玄燮!」釋勁賢怒眼瞪視著他。「你確實是不曾得罪過我,但是你這個韃子王爺不就是奉旨要毀了天地會而南下江寧的嗎?難道你忘了?」
不對,這樣子的玄燮與那天與他對峙的玄燮有所不同。少了一分霸氣,少了一分殘虐嗜血的笑意,卻多了一分和善的氣味,儘管有些不對勁,他仍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不管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天地會和這些旗人是誓不兩立的,這不只是得罪與否的道理,而是他們侵佔了大明朝的土地,在大明朝的土地上建立起他們旗人的王朝,這豈不讓人笑話?
「玄燮?」他沉聲喃著,有一道聲音在腦際裡隱隱浮動著,抽痛著他的神經。
他到底在叫誰?那是誰的名字?
驀地,一陣劇烈的痛楚襲向腦際,整個腦子像是被人扣緊了似的,痛得他全身止不住地狂顫。
***
天仙一跑出掬春閣外,便望見玄燮偉岸頎長的身子搖搖欲墜,嘴角不再噙著狂肆的笑,反倒是痛苦地緊抿成一直線,像是正隱忍著多大的痛苦似的。
「玄燮!」
「天仙,不要靠過去!」
玄燮的雙手一鬆,釋勁賢便乘機自他的束縛中掙脫,攬住天仙直撲向玄燮的身子,不讓她觸碰到他不尋常的身子。
「勁賢大哥?」天仙怒瞪著他。
她知道只要一達到機會,釋勁賢是不可能放過他的,但她沒想到他居然那麼快便尋上他。
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方式?旗人之所以會入侵大明朝,亦是大明朝出了賣國賊,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若真要論罪,是否要先逮住賣國的那一位罪人?話說回來,即使讓旗人當皇帝又有何不可?只要百姓有所依歸、安和樂利,誰來當皇帝都無所謂,百姓要的不過是一己的平安罷了。
「他不知道在使什麼詭計,你千萬別靠過去。」釋勁賢不理睬天仙眼中的怨影,硬是擒住她的雙手,不讓他靠近他。
「他沒有在使什麼詭計。」
天仙的雙手雖被他緊緊擒住,但她的雙眼卻離不開玄燮痛楚的側臉,離不開他因痛苦而顯得空洞而痛楚的容顏。
「你又知道他沒有?你怎麼能夠確定他不是在騙你?」釋勁賢全然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這韃子王爺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事,為何能夠讓她對他毫無疑竇,而且可以如此信任他?他是個韃子,是個殺人如麻的韃子,早在多年前便已聽聞他殘忍的手段,甚至連當今的韃子皇帝亦覺得他殘暴懾人,而將他撤出沙場,孰知這一次的苗頭居然對上了天地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