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如此殘忍無情的人,他怎能不防,豈能不防?
「他喪失了記憶,還能使什麼詭計?」天仙猛地掙脫他的大手,玉手指著一旁跌坐在地上的玄燮怒吼著。「當初不就是你下的毒手,你豈會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重的傷?你會不知道他幾乎要死在那道傷口之下?」
她不管玄燮到底是誰,但是有人說過冤有頭債有主,即使是旗人搶了大明朝的土地,也得找當初那一個肇事者,憑什麼要玄燮來受這個果,憑什麼要他來受這些苦?
「他喪失記憶?」釋勁賢驀地一愣,又道:「不可能的,傷口是在胸膛上,又不是傷在頭上。」
他不懂,為什麼他會因此而喪失記憶。
「我也不懂為何傷在胸膛,竟會使他喪失記憶,但他失了記憶是千真萬確的事情,難道你感覺不出來嗎?」天仙氣憤難平。「既然你曾經與他對峙過,你又豈會感覺不到他的身上沒有殺氣?他哪裡像是你所告訴我的惡魔?你自個兒仔細想想!」
天仙甩開他,一步步地走向玄燮,玉手貼上他發著冷汗的額,不捨地拿出手絹拭去他細碎的汗水,心頭宛如刀割。
「玄燮,你趕緊走吧,回去屬於你的地方。」天仙的眸子裡噙滿哀楚的淚水,悲慼地凝視著他。
如果她可以再狠心一點的話,他便不用吃這種苦頭了。
「我是玄燮?你果真知道我是誰。」他緊閉著眼,緊咬住牙,仍是止不住那幾欲奪他呼吸的痛楚。
「是的,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她斂下眉眼,粉凝的小手不住地拭去他不斷淌下的冷汗。
「我到底是誰?」有一道忽明忽暗的影子不斷地侵擾著他,眼看著即將要看分明了,卻又在同一個時間消失蹤跡,像是要著他玩,不斷地戲弄著他、騷擾著他的心神。
他是玄燮,而玄燮到底又是誰?
「你……」
「你是旗人的王爺!」天仙尚來不及將話說清楚,已被釋勁賢搶先說去。「你與咱們漢人是不同的。」
釋勁賢站在兩人的面前,清冷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在陳述一件事情。
「旗人?」玄燮混沌的腦中像是即將捕捉到什麼似的,卻又在剎那間自他的腦中逸去。
「天仙,難道你還想同他糾纏下去?」釋勁賢不睬他,對著天仙說道:「你自個兒想清楚,他是個旗人王爺,而你是個漢人,你和他之間是絕無可能在一起的,而且倘若你真要同他一起,那麼你勢必要與天地會為敵!」
「我……」天仙舉棋不定,她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倘若你不傷他的話,我便同他分開。」
「好。」好似他等的便是這一句話,只等著她自動開口。「那麼,我帶你回分舵,等到時機轉好,便送你遠離天地會。」
話落,釋勁賢便伸出大手欲牽起天仙,卻驀地發現天仙的手被玄燮的手緊緊擒住。
「我不准!」儘管臉色慘白,玄燮仍緩緩地站起身,大手緊握不放。
「你憑什麼不准?」釋勁賢挑起眉睨著他。
「她是我的女人,除了待在我的身邊,她又能待在哪裡?」玄燮怒然地撥開他緊牽著天仙的手。
釋勁賢若有所思地睨著他,猛地說道:「你別忘了,你是個旗人,天仙是個漢女,你們是永遠不可能在一起的,況且我天地會與旗人勢不兩立,我相信天仙不可能為了你而毀了幫規。」
「我就是我,不管我原來是不是旗人,反正現下我已沒了原本的記憶,我是要定她了,就算是天皇老子來說,我也不放人。」玄燮佔有性地將天仙攬到自個兒的身後,不讓他蘊含著情感的眼眸碰觸著天仙。
「你太自以為是了!」他可以感覺到他對天仙的感情確實不只是兒戲,但這不是個可以顧全兒女私情的時代,他無法相信他所說的話。
釋勁賢猛地以腳踢起地上的長劍,怒然刺向他的心窩,玄燮忍著劇痛,躲避著他奪魂的劍氣,然而身邊帶著個天仙,卻令他的動作沒有先前那麼利落,而痛楚的抽動更令他的身形益發踉蹌,眼看著無情的劍刃欲刺入他的心窩裡……
天仙見狀,自玄燮的背後閃自他的側邊,在劍刃抵達之前,先行以雙掌擊向他的腰側,令玄燮退後了數步,適巧閃過奪命的劍刃。
「勁賢,咱們走,別再理這個韃子。」天仙知道自個兒的手勁有限,即使真傷了他,也總比眼看著他被釋勁賢給殺了好。
釋勁賢並非等閒之輩,豈會看不出天仙的用心?但他也不多說什麼,將長劍入鞘,牽著天仙的手便打算離開。
「天仙你……」玄燮不敢置信地睨著她無情的背影,他知曉她給他的一掌是為了救他,但這般無情的話語她豈能說得出口?難道她對他真是無絲毫感情,純粹只是婊子逢場作戲?
絕無可能,他不信、不信!
「我愛的人是他,不是你,你趕緊回去屬於你的地方吧,否則下一次再見面,咱們兩個便是敵人!」天仙背對著他,吞下哽在喉間的酸澀,硬是逼著自己說出狠話。
話落,釋勁賢便帶著她,一個輕盈的翻身,隨即消失在蕭瑟黑夜中。
「你……」
玄燮本欲站起身追上他倆,但甫站起身,卻發覺眼前一片黑暗,數道燦爛絢麗的光芒在他的面前閃耀,讓他覺得刺眼,卻照亮了原本的黑暗記憶;同時又有另一道黑影狂肆恣情地覆蓋著他的心,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他的體內躁動,又像有什麼東西正自他的體內甦醒。
玄燮,時候到了,你還不醒嗎?
耳邊猛地聽到一句熟悉的聲音,令他的眼前一黑,頎長的身子止不住抖動,雙腿發軟,隨即倒在塵土之上,昏厥過去。
腦中依稀只記得,他要找回天仙……
第九章
「你不再多吃一點東西?」
天地會江寧府分舵的堂主房裡傳來釋勁賢殷切的勸說聲,但接下來的仍是悶死人的沉默,沒有任何的回答,直到過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