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凜抱著幽蘭,不肯鬆手。巴娜的丈夫,只得皺著眉頭,走上前來,按住幽蘭的脈搏,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他幾乎探不到她的脈搏。
「她怎麼了?」
大夫低下頭。
「呃,受凍過久,已是氣若游絲——」
「住口!」金凜低吼,另一手抓起大夫的衣襟。「廢話少說,我只要你救活她!」
「但是——」
「要是她死了,你也別想活了。」他一字一句的說道,黑眸亮得有如火焚。
大夫絲毫不敢懷疑金凜所說的話。他跟妻子互看一眼,才先回房去,拿來一個布包,小心翼翼的攤開。
布包裡頭,是長長短短、光芒閃耀的銀針。
他抹了抹額上的汗,戰戰兢兢的取出一針,先穩住幽蘭的心脈。接著,再逐一用銀針,刺激她全身大穴,活絡她的血氣,逼退那些寒氣;又要人在房裡生火,以藥氣蒸其脈絡。
半晌之後,再探她的脈搏,總算稍微回穩。
「爺,我暫時穩住了她的狀況。」他鬆了一口氣,只覺得擱在脖子上的刀,像是剛剛被挪開。
「她沒事了?」
「不,寒氣傷她頗重,五臟可能都有損傷,得再經過一段時間觀察,才能夠下定論。」大夫垂首回答。「她現在身子還冷著,除了保暖之外,最好也讓她喝些熱湯——」
話還沒說完,金凜已經喊道:「巴娜!」
巴娜連應也沒應,轉過身子,急呼呼的就往樓下衝。沒一會兒,她就煮好了熱湯,匆匆端了進來。
「爺,來了來了!湯來了!」她喊著,指尖已經被燙得發紅,才剛踏進門,就往床頭沖,匆匆把湯碗擱下。
金凜拿起調羹,舀了半匙熱湯,撬開幽蘭的口唇,將溫熱的液體,餵入她的口中。
熱湯滑入她的口中。下一瞬間,單薄的身子劇烈顫抖,她在昏迷之中,咳出那口熱湯。
金凜深吸一口氣。
他不肯放棄,再度舀了熱湯,逼著她吞嚥下去。
又是顫抖。
又是劇咳。
即使昏迷不醒,她的身子還是拒絕食物。她再無求生意志,只是一心求死。
「不!」他搖晃著她,怒聲咆哮著。「我不允許你死,聽到沒有!醒過來!我不許你死!」他抓住湯碗,將熱場含進嘴裡,而後低下身,執意將熱湯哺進她的嘴裡。
幽蘭的反應,是更劇烈、嚴重的嗆咳。她咳出的熱湯裡,甚至混著些許的血絲。
巴娜實在看不過去,膽怯的走上前。「爺,不能這麼灌的,她——」
「住口!」
大夫扶住妻子,也硬著頭皮開口。「爺,您再這麼灌她,她會噎死的。」那可怕的景象,讓他這個做大夫的都無法再看下去。
黑亮的眸子,瞪視著夫妻兩人。此刻的金凜,像是失去理智的獸,神智早已被恐懼與焦慮侵蝕。
大夫看著他,小心翼翼的開口。
「爺,我看,這裡就交給我們吧,你先離開,到樓下歇會兒。」
「不——」
「爺,我能救她的。」只要金凜不再試圖噎死這個小女人。
高大的身軀,先是僵硬,許久之後才逐漸放鬆。他低下頭來,看著臉色慘白的幽蘭,因為心中難言的情緒,幾乎就要瀕臨瘋狂。
「爺。」巴娜也開口勸著。
深幽的視線,滑過她的發、她的眼、她的唇、她瘦得彷彿輕輕一捏就要斷裂的四肢。就連聰穎如他,在此時此刻,也辨認不出,心中充塞的到底是什麼情緒。
半晌之後,他才鬆開手,將幽蘭交給巴娜。
「照顧她。」
「我會的。」巴娜允諾。
如火般的眸子,最後再看了那張小臉一眼,而後才轉過身去,大步的離開了石屋。
*** *** ***
一天一夜,過去了。
巴娜夫婦已經離開,金凜再度回到石屋中。
幽蘭躺在床上,面無血色,雙眼已經睜開,但那雙眸子裡,卻空洞得像是沒有靈魂,簡直就像是個沒有生命的瓷娃娃。
他坐在床邊的木椅上,靜靜看著她。
她被救活了。
只是,幽蘭已沒了求生的意志,眾人的努力,雖然暫時保住她的命,卻沒能救回她的神魂。她躺在那兒,像是一朵被摧殘過後的花,正在一點一滴的枯萎,眼睛裡不剩半點的光芒。
他伸手,觸碰她。
她毫無反應。
復仇的烈焰,已經烤炙她太久,將她的希望燃燒殆盡。她的肉體與心靈,再也壓搾不出分毫的疼痛,或是一點一滴的淚。
她的心只剩下一片焦土。
復仇的心,是種不出花朵的。
當他心中只存在復仇時,她只能枯萎。
金凜坐在床前,看著眼前的女人,心中有如火燒。
這是仇恨。
他反覆告訴自己:他恨她,恨這個欺騙他的女人,所以他懲罰她、凌辱她,讓她付出慘痛的代價。
這都是為了仇恨。他牢牢記住這件事。
只是,親眼看著幽蘭生命流逝,看她因為他的報復而枯萎,他的心裡卻沒有絲毫的快厭。
只有痛苦。
報復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嗎?
看著床上的小女人,金凜的表情,在黎明的光輝中扭曲。
為什麼復仇不能讓他感到滿足?
他把臉埋進掌中,像頭落入陷阱的獸,在心中發出痛苦的低咆。
為什麼?
第十一章
枯萎。
她的身軀是冷的,雙眼是死寂的,蒼白的容顏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彷彿看不到、聽不到,也感覺不到任何東西,靈魂已經退縮在無人可以觸及的地方,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滴的枯萎、死去。
數個日夜裡,金凜從不離開她身邊。
他先是焦慮,在屋內踱步,黑眸中滿是怒火,憤怒的咒罵她。
「妳這是在報復我嗎?」他咆哮著,跨身上床,抓住她的肩頭,猛力的搖晃著。「告訴妳,這沒有用!我不在乎妳,我根本就不在乎妳!無論妳對我做什麼,都沒有用!」他怒吼著。
幽蘭軟弱的任由他擺佈,沒有任何反應。她的雙眼是睜開的,但是神智卻退縮到一處最隱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