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酣睡著,無法回答她。
遠方傳來一聲聲狼嚎,喜天心一凜,抬頭望向洞口。漆黑的雨夜已過,天就要亮了。
此刻的她已沒有了靈丹,也就等於沒了保護自己的能力,若不盡快回到族裡,一旦途中遭遇危難,必有性命之憂。
她將男孩輕輕靠牆放下,正待要走,忽而想起就這麼走了不妥,她連男孩的姓名來歷都不知道,將來若想取回靈丹,如何在渺渺人海中尋他?況且,日後這男孩長大了,容貌身形都會改變,她又如何能識得?
「總得給他留下印記,以免將來難尋。」她作好了決定,來到男孩面前,欲在他的眉心間點上印記,心想印記點在一眼便能見的地方,將來也較好認出來,但一轉念,想起了爹爹時常對她說起山下人世中的頗多規矩和忌諱。他是個白白淨淨的小男孩,萬一在他的眉心點上印記,會不會害他下了山之後反而惹來禍災?
不管是狼族、虎族還是狐族,凡異於族類者,皆會採取放逐或遺棄的態度,人類社會多半也是如此。
喜天對人世的諸多規矩和忌諱一無所知,並不想害了他,一時間猶豫不決。
那靈丹是她苦修六百年的成果,若不取回來,將來想下山為人的希望便成泡影,不取回來肯定是不行的,因此這個印記一定要點,就是不知該點在何處才好?
思索了半天,她瞧上了男孩的右耳垂,心中一喜。若點在耳垂上,既不太顯露,有心細瞧也還能瞧得見。
主意打定,她咬破指尖,將一滴血珠滴落在男孩的右耳垂上,輕輕一壓,施了咒,她的血便迅速滲入他的肌膚中,再也洗之不去,乍看下,像在男孩的耳垂上鑲了一顆血色珠玉般。
「孩子,我得走了,山上的狼群凶得很,沒了靈丹我便難以護住自己,我若被狼給吃了,我爹可要傷心死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來日你還得把靈丹還給我呢。」
她輕輕撫了撫男孩的臉龐,回身急奔出洞,雪白的身影倏忽間消失在濃濃的霧氣中。
霧很濃,天濛濛亮了。
男孩在洞穴中安詳地沈睡著,洞穴內雖昏暗,卻令熟睡的男孩感到安全,而且溫暖。
第一章
山林中傳出一聲震天虎嘯,一道白影驚慌地從狹窄的山縫中鑽進去,躲過了猛虎的追趕。
喜天從密密的花叢中氣喘吁吁地穿出來,驚魂未定地輕拍著胸脯。
沒有了靈丹,她的骨骼、血肉都變重了,雖然驚險地躲過猛虎的追殺,但已經累得大汗淋漓,渾身骨節格格作響,差一點就要化回靈狐原形了。聽見遠方悠悠的歌聲傳來,她這才大大鬆了口氣,確定自己已經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喜天!」一道嬌弱的驚呼聲在她背後響起。
喜天嚇一跳,回過頭來,看見自幼一起長大的好友同伴站在她身後,神情緊張地上下打量著她。
「雲霓,妳在這兒幹麼?」她不動聲色地笑問,一邊若無其事地拭汗。
「妳溜到哪兒去了?怎麼這會兒才回來?」雲霓古怪地盯著她瞧。
喜天笑而不語。
「妳該不是真的溜下山去了吧?!」雲霓瞪大眼睛。
喜天抿著唇,沒點頭也沒否認。
「什麼?妳果真去了!」雲霓駭然大喊。「妳遇見人沒有?有沒有被人發現妳是靈狐?」
「我是遇見一個人了。」喜天輕輕一笑。「不過那個人只是個孩子,而且他病得快死了,腦子不清不楚的,直喊我姊姊呢!他沒認出我是靈狐,反倒一直對我說他不是妖狐,很奇怪吧?」
「妳真是胡鬧!我以為妳老吵著要下山只是隨便說說的,沒想到妳真的溜去了!明知道遇見人會很危險,妳真是不要命!」雲霓扯著她的手罵道。
「別大驚小怪了,我既然決意下山玩兒,遇見人自會謹慎小心應對的。」她深深吸口氣,拭了拭鬢邊的汗珠。
「算了,妳沒讓人把皮剝了就好。」雲霓拉著她的手,跨過清澈透明的溪水,直往前走。「妳知不知道妳爹已經找妳好久了?他一直追著我問妳人在哪兒,我都快抵擋不住了呢!」
「什麼?我爹已經回來了?!」喜天一驚,急急追問。「怎麼會那麼快就回來呢?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往常爹爹下山不是都要十天半個月才會回來的嗎?」
「是啊,妳失算了!」雲霓白她一眼。「妳爹剛下山不久,許是見了天候不佳,有下大雨的可能,所以就決定半途折返了。他一回來沒瞧見妳,就來問我要人。妳也真是的,溜下山也不先跟我招呼一聲。」
「完了!這下可慘了──」喜天懊惱地咬緊下唇,心裡慌成一團。「雲霓,妳是怎麼跟我爹說的?妳沒把我計劃偷溜下山的事告訴我爹吧?」
「我有那麼傻嗎?」雲霓皺眉瞪她。
「可萬萬不能讓我爹知道了,否則我身上這層皮非給他剝下來不可!」喜天越想心裡越不安。
「放心吧,我編了個理由,說妳跟我吵了架,不知道一個人躲到哪兒生悶氣去了。妳爹信了我的話,正等妳氣消了回去呢。」唉,兩人情如姊妹,能不狼狽為奸嗎?
「吵架?吵什麼架?咱們兩個能為了什麼事情吵架?」喜天蹙了蹙眉。上一回跟雲霓鬧脾氣,大概是兩百年前的事了吧?
「這個我就沒多想了。」雲霓聳肩笑笑。「反正妳自己回去跟妳爹解釋去,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
「不行啦!」喜天急急頓足。「我爹他精明得很,咱們可得先套好招來,免得到時候在我爹面前露了餡。」
「那妳準備怎麼說?」
「得想好咱們是為了什麼事而吵呀!」喜天為難地歎口氣。「咱們相處在一起都幾百年了,日子平淡得教人要發瘋,日復一日看的是同樣的風景、做的是同樣的事情,過這種平淡無味的日子,能有什麼可以吵的?吵架這個理由得想周全些才能說服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