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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我並不喜歡三峽這地方。」她孩子氣的仍在發脾氣。

  「還沒有到,你怎麼知道呢?」他笑得胸有成竹:「相信我吧!」

  於是她沉默。

  既然非去不可,她多說也無益。思宇的外表口花花,內心也固執,他說要去,就一定會去。

  汽車轉過小路,是那種沒有鋪柏油、水泥的泥地,又有碎石子,而且愈走愈窄。

  「喂!到底在哪裡啊!」她叫。

  「就到了,別急。」他看著前方。

  再轉一個彎,汽車停下來。

  「下車,走上去就到了。」他指著一個小山坡。

  「爬山?沒有路嗎?」她怪叫。

  「有山路,怕什麼?你穿的是球鞋。」他笑:「快走,真的很精彩的。」

  她看他一眼,終於隨他上山。

  山路真的很小,很難走,彎彎曲曲的,走了十分鐘,終於到了一間茅舍。

  那真是一間茅舍。牆是用泥糊成的,屋頂上是茅草堆成,可能年久失修,已變得破破爛爛。

  「到了,就是這兒!」他笑著,彷彿十分滿意的指著他的傑作。

  「就是這兒?」她不能置信的。

  「對了。」他拖著她轉到屋後:「這兒有個豬欄,以前養著兩隻豬,過年的才賣的。」

  她看見那又破又髒的豬舍,忍不住掩著鼻子。

  「還有沒有更髒的地方?」她叫。

  「沒有了。」他還是笑,惡作劇似的:「人住茅舍,豬往豬舍,人豬同處。」

  「啊——這兒沒有水電。」她叫。

  「有電,是偷偷接駁來的,水就要到山腳下去擔,去挑上來,

  那些年都是母親上上下下,照顧了這兒住的人和豬。」他說,聲

  音裡已漸漸沒有了笑意。

  「全是你——母親做」她不能置信:「你父親呢?」

  「我很小時候他就去世了。」他黯然。

  「你們靠什麼維持生活?養豬?」她好奇地問。

  「怎麼行?養豬只是外塊,過年時賣的,給我們交學費,做校服的!」他說:「母親還在鎮裡一家飯店做清潔女工,從早做到晚,只賺很少的錢!」

  她默然,剛才心中對他,對他母親的不滿已消失。人家是這樣苦捱過來的。母子感情當然格外緊密,她沒有理由怪他冷淡她。

  「你——在這兒住到什麼時候?」她問。

  「十四歲。」他聳聳肩:「母親在台北找到一份比較多錢的工作,是替一間大廈做清潔女工,那時我們全家搬去台北,租了一間小房子住,我白天讀書,晚上幫母親一起去大廈拖地、洗廁所,這麼過了兩年。」

  「兩年後呢?當明星?」她天真的。

  「哪能有這麼好的事?」他苦笑:「我到一間酒店當門僮,專替人開車門,後來又替酒店客人搬行李,可以多一點點小費,後來又轉做店員,又做過酒吧調酒師,還做過推銷員,最後,才考進演員訓練班。」

  「你真有那麼多經歷?」她問。

  「也好,對我演戲生涯有幫助!」他笑了:」什麼酸甜苦辣都試過的。」

  「你的母親現在還做事嗎?」她悄聲問。

  「當然不做,」他傲然說:「她已苦了大半輩子,我能賺錢養她,還做什麼事?」

  「房子也是你買給她的?」她再問。

  她心中已開始尊敬那個冷淡的中年婦人,一個母親獨力捱大三個孩子,這太不容易了。

  「是,以後有錢會買更好的。」他說。

  「你弟妹都不小了,他們在做什麼?」她問。

  「沒做事。」他笑:」何思宇的弟妹出去做個女工或小職員,像話嗎?他們都沒念好書,我讓他們留在家裡,中學畢業是不行的,弟弟剛服完兵役回來,遲些時候我會讓他做點小生意。妹妹嘛,總要出嫁。」

  她覺得這有點不妥,卻不知該怎麼說。

  「我們——下山吧!」她吸一口氣。

  「好。」他握任地的手。

  整個下山的過程他們都握著手沉默不語,彷彿他們之間的心靈已接近不少。

  「我沒想到以前——你們是這樣的。」她輕聲說。

  「憑現在的何思宇,誰看得出呢?」他自嘲的笑:「我不說;沒人會知道。可是我自己心中是牢牢記住的,兒的的窮困,是現在激勵我的力量。」

  「你——很了不起。」她由衷的說:「可是從外表看,是不會知道你是這麼好的一個兒子。」

  「做人不能忘本。」他說。

  「你沒有忘本,你還孝順,難怪伯母以你為傲。」她說。

  「我只要她快樂,她是個好母親。」他眼圈兒有點紅。

  她不敢再說下去,她怕太激動的場面。

  「你為什麼要帶我來看祖屋?」她問。

  「我想讓你真正瞭解我。」他誠懇的。

  「以前——帶人來過嗎?」她想了一想才問。

  「沒有。」他肯定的搖頭。「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費婷一一也不曾來。」

  「為什麼不帶她來?」她好奇的。

  「她不是你,帶她來她也不會瞭解,」他歎一口氣:」她出身好家庭,而且——她想做皇后。」

  心妍和思宇很自然的更接近了。

  思宇帶她去山上的小茅屋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他對她坦誠,她對他開始有信心。

  他們開始在人前人後也不避嫌疑了,兩人一起拍電影,進出電視台,記者碰到,他們也不在乎。甚至有人在報紙上寫了一小段他們的花邊新聞,心妍也沒出聲。

  她一直是有自己見解的女孩,她不在乎公開和思宇之間的感情,因為自那次三峽行之後,她已認定了他,思宇,就是這個男孩子,無論如何,她這一輩子是不變的了。

  同事之間有時也拿他們開玩笑,思宇是一貫的吊兒郎當,不承認也不否認。心妍卻只是微笑,什麼也不說。

  其實微笑已告訴我們好多東西,是不是?

  電影拍得很順利,不過一如預料,她佔戲不太多,目前的戲是男明星的天下。

  好在,她又接到一部電視劇。這次雖然不是唯一的女主角,也總算主角之一。這不能怪別人,她知道上次獨擔大旗時做得不好,她沒有理由再獨當一面的做女主角。只要是主角,她也就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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