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個機會他會出去的,因為他要去找月色,只要有一點點希望他都不放棄,月色那麼聽他的話,她怎麼會忍心騙他呢?她咬著他的耳朵保證過她不會死的,她在山洞裡說過去去就來的。
但是出走的機會並不容易找,他放不下江詩。客棧裡只有兩個人了,店小二偶爾會來幫忙,但是做不了幾天就被江湖趕走,因為他實在是很晦氣的一個人。白天的客棧只有他一個人撐著,雖然江詩晚上會盡量幫他把一些事情提前準備好,但是後來他還是幾乎撐不下去,索性取消了中飯和晚飯的供應。日子終於勉強過了下去,時間悄悄的癒合著傷口,或者是悄悄的擴散著。
終於在兩年後的一天,一個叫東伯男的男人帶著一個少女來到客棧,說是風三介紹來的。那個叫林清音的少女有著和月色相近的氣息,她到了這裡甚至寧可簽賣身契也要留下。江湖原本不明白,但是看到她不經意流露出的眼神,他明白了這世上還有很多人也有著一些不為人知的過去,也會吸引一些有著相同氣息的人,比如隨著林清音而來的東伯男,所以他很安心的把姊姊托付給他們。
安頓好一切後,江湖悄悄的離開了。江詩沒有感到驚訝,她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對於客棧多出來的兩個人,她也淡淡的接受了,這對她來說並沒什麼影響,因為她幾乎和他們沒什麼交集,如同日夜交替般錯開。
第六章
江湖身無分文的向靈巫山走去,走在路上的時候他也很驚訝自己竟然真的離開了江湖客棧,背後那些亡靈沒有留住他,那些愧疚也沒留住他,他甚至留下了江詩一個人,若是月色知道應該開心了吧!
他沿著當年和月色走過的荒野小道,在他們曾經停留過的每一棵樹下,每一條河邊,尋找所有有過回憶的地方。可是當初他們是夜裡趕路白日睡覺的,他甚至沒心思和她交談更別說注意周圍的環境了。他只能依稀憑印象知道自己曾來過,可是根本記不住什麼,連月色曾坐在哪顆石頭上都記不得。
一如他在客棧裡尋找屬於月色的回憶時,只找到自己一件滿是補丁的衣服,記載著她曾出現過。
為什麼當初可以如此忽略一個人,真的是因為離得太近了嗎?還是因為自己的傷口痛,所以不自覺的就去製造著別人的傷口。
江湖埋進自己的雙臂,疲倦的等待自己恢復勇氣去尋找月色。假如在靈巫山還是沒有一點她的痕跡怎麼辦,他絕望地呢喃著,「月色不要死,不要死,妳若死了我怎麼原諒自己?」
遠處蒼茫的靈巫山陪著他一起穿過黑夜,等待黎明的救贖。
靈巫山的村落已經沒有多少人煙了,壯年的人都被拉去服兵役,剩下的人餓死的餓死,逃荒的逃荒,僅存的老人和幼兒們就在門前等死。江湖在靠近這村子附近幾里內,就發現這裡的土地嚴重砂化、寸草不生,這兒的人不知道靠什麼維生。等走進村子的時候,他才發現這裡幾乎已經荒廢了,走了很久才看到癱倒在廢墟中的一個老人,他連忙上前看了一下,已經沒救了。
這就是人間地獄吧!比當年他和月色一起來的時候還要淒慘。他繼續向前走著,只見一個抱著死嬰骸骨的年輕女人,衣不敝體的在地上爬著,於是他把自己做的野菜飯團遞給她,她卻茫然的搖了搖頭,繼續爬向村子的枯井。江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一臉幸福的摔了進去,他走過去向下看,下面還有一個男人的屍體。他忽然想起了月色的話:你知道兩個人能有一個長相廝守的機會有多難?
他憐憫的看著枯井裡幸福在一起的一家人,思索了下,找來一個石盤把井封住。就讓他們不被打擾的廝守在一起吧!
穿過村子走向記憶中的靈巫山,江湖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麼可以害怕的了。若是月色死了,他就陪她去,然後和她一起在一個和平的年代出生在平凡人家。
山還是記憶中的荒涼,依然滿是怪石林立,和上次不同的是,他這次是在白日裡來的。走在崎嶇險惡的山路上,他發現路邊的石縫裡,偶爾有幾隻青色的蠍子爬過。上次月色不讓他靠近這些石頭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他小心的繞過這些毒物,路上也不時地出現幾具屍骨,想必是山下的人受不了飢餓進山來,卻死於這些毒物。
再往上走,他感覺自己有些累了,於是拿出水袋喝了幾口水。山上的日頭越來越毒,可是觸目可見別說水了,連點活物都難找,蠍子們也受不了日光躲了起來,更糟糕的是路好像沒了。
江湖看著眼前斷了的路發呆,他明明記得是這麼走的。那天雖然是晚上,可是他一直擔心出不了山,因此一路上都記得很清楚,這裡又沒樹木什麼的,兩旁的石頭也不會自己長腳,一旦記住了路就不會走錯迷路的,但眼前他走的路的確埋在了亂石之下。
他小心觀察著這些亂石,發現這些石頭很新,石縫裡沒蠍子也沒苔蘚干死的痕跡,看來堆砌的時間應該不久,可是誰會堆這麼一堆石頭在這裡?忽然他眼睛一亮,這麼大的力氣……莫非是月色?!
他欣喜的繞過石堆尋找舊路的痕跡,終於在太陽快日落的時候,找到了妖巫的祭壇。
將近兩年沒來,祭壇所在的洞穴塌了大半,他踏進漆黑的山洞,山洞的盡頭就是妖巫的村落。他遲疑了一下,沒有進去,走出洞外站在月色當年摔下去的懸崖往下看。
懸崖還是深得看不見底,在夕陽的餘輝中,巨大的山影更是阻礙他的視線,只能看見懸崖的石壁有無數個如劍般的突出石塊,大概因為長年的日曬雨淋,在夕陽中居然還反射著光芒。
若是有人掉下去,不用等到崖底就會被割成碎片了,心中月色還活著的想法忽然涼了大半,他楞楞的坐了下來,腳就懸在半空中。要不要跳下去?可是月色也許……也許還活著。他猶豫著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