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想著要怎樣找彭峻龍時,他來了。
「吃飯!」一進門,他就冷冷地命令。「別耍大小姐脾氣,我可不吃那套!今晚妳收拾一下,明天一早阿烈會送妳走!」
說完,他轉身想走。
「彭峻龍,你給我站住!」突然,玉琪跳起來大喊。
也許是她的氣勢驚人,彭峻龍站住了,但沒有轉身。
玉琪對著他寬闊的背吼道:「是男子漢就轉過身來!」
哼,居然敢跟他大呼小叫!彭峻龍冷笑著轉過身看著她。
玉琪不理會他的冷笑,嚴肅地說:「無論你要怎麼處置我,那是你的權利。可是在我離開前,我有三個問題要問,你必須老實回答我,因為這是我的權利!」
「問什麼?」彭峻龍冷漠地問,臉上居然還掛著笑容,可那笑容讓玉琪難過。
「第一,不管你怎麼想,我跟你有婚約已經一年半,與你相處好歹也過了大半年,一切結束前,你都不想知道我的真實姓名嗎?」
「想!」彭峻龍簡短地回答。
對「未婚妻」,他確實從不想要知道她的真名實姓,可是對「小七」卻不同,從傍晚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起,他一直在想這件事,可是礙於自尊,他不願開口問。此刻聽她提起,他自然說了實話。
他的實話卻令玉琪吃了一驚,原以為他討厭自己至極,不會想知道她是誰,所以愣了半天,在看到彭峻龍等待的目光時,她才訥訥地說:「我叫穆玉琪。」
「穆玉琪──小『七』。」他在心中默念著,猛然省悟:「寧古塔將軍……」
「他是我阿瑪。」玉琪知道總是要面對這個事實的。
「原來如此!」當初的疑問有了答案,他低沉地問:「第二個問題?」
幹嘛那麼惜字如金?!玉琪不滿地想,躊躇片刻後才問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想!」又是一句真話。
因為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次玉琪沒有太吃驚,她指指地氈。「這個說起來比較長,你坐下好嗎?」
「站著就好。」彭峻龍依舊冷漠地說。
「好吧,隨你高興。」見他如此固執,玉琪無奈又傷心地說:「那要從康熙三十六年春講起……」
說起往事,玉琪毫不掩飾地坦露自己對他的感情,不管他怎麼看自己,她都要將自己對他的愛慕明白地告訴他。
聽了她的敘述,彭峻龍的臉色平靜,並沒有透露出任何情感。
面對如此平靜的面孔,就算玉琪再怎麼因為回憶起往事而湧上對他的愛意,也沒有了激情。
她頹喪地坐下。
「第三個問題?」彭峻龍又問她。
「沒有必要再問了。」玉琪心灰意冷地說。
「第三個問題?」彭峻龍堅持地問。
玉琪不想說話,在她將藏在心裡多年的愛意全部告訴他,卻得到冰冷的反應後,她還有什麼話可說?
「第三個問題!」彭峻龍提高了聲音,顯示出他的不耐。
怒氣在玉琪心頭升起,他有什麼權利生氣?就因為愛他,自己才扮成男人來這裡陪伴他,可他還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她,難道她就這麼不值得他愛嗎?
她抬頭看著他,用力地問:「我是一個無恥的女人嗎?」
「不是!」回答完後,彭峻龍隨即轉身離開了氈房。
「不是?!」玉琪的臉上因為聽到這個肯定的答覆而漾起了笑容。
*** *** ***
這是一個難眠的夜晚,躺在大帳篷地氈上的彭峻龍心潮澎湃。
發現小七是個女人時的震撼依然未能平息,而與她的一番交談更令他難以平靜。她對自己的感情是那麼火熱,那麼真誠,不管他如何生氣,那份癡情還是讓他感動不已。
當年發生在西遼河邊的往事他當然記得,也依稀記得他救的那個女孩。可是印象中,那是個安靜的小女孩,怎麼可能是她,成熟美麗的小七──玉琪?
他覺得最讓他丟臉的是,相處了大半年,自己居然沒有發現小七是女人?這簡直是對他──一向以機靈聰明自傲的彭峻龍絕妙的諷刺!
她居然有能耐串通彭、穆兩家長輩一起來設計他,就憑這點,他也不能原諒她!
玉琪那晚根本沒有睡,她思前想後,認定無論彭峻龍怎樣對她,她都不能不愛他,而在這裡她得顧及他的聲威和前程,既然身份已經暴露,如今她是不可能再留下了,她就聽他的先回家去,以後的事再想辦法。
她相信彭峻龍不會對她那麼絕情,因為這半年的相處,她知道他是一個多麼善良的人。
第二天彭峻龍沒出現,聽奉令「陪伴小七回府」的阿烈說,大人一早就出去了。
玉琪輕聲歎息,他連她最後一面都不想見嗎?
早飯後與阿德等人道別後,玉琪騎馬離開這個她生活了六個月的地方。
坐在河邊大樹上注視著小七離去,對彭峻龍來說絕對不是件愉快的事情,可是他是彭家人,是個能控制自己感情的人,何況那個女人耍弄了他大半年,他不該留戀她!
目送她遠去後,彭峻龍跳下樹,上馬巡防去了。
然而一整天,他都無法專心於公事,無論是巡防、進大帳處理公務、還是收到傳令兵送來的各種好消息,都無法振奮他低迷的情緒。就連翠綠的大草原、天邊的夕陽,也失去了往日的美麗。
他懊惱地回到氈房,想讓自己休息一下,可是看著折迭整齊的臥具,冷冰冰的火爐和寂靜的四周,他的心情更加陰鬱。
小七!
彭峻龍痛苦地閉上眼睛,坐倒在地,不得不承認,導致自己一整天失魂落魄、精神恍惚的原因,不是別的,就是因為她,可恨的穆玉琪!
不管他如何克制,他就是想她,很想!他想去找她,追她回來,可是他不能!他依然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如果被她這樣欺騙耍弄後再去求她,他的自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