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拓朝挑高眉頭,幽詭的深黯眼眸饒富興味,淡淡地睨了一眼土御門的倉皇失措,再度回到那抹纖細的身影上。
「而阿籬正是這一次新嘗祭要跳神樂曲的巫女。」原本是打算待發出新嘗祭邀請函之時,才要邀請源拓朝的,不過既然他現下來了,倒是替他省了一點事,反倒讓他可以提早解決這件擾人的煩事。
「巫女?」他瞇緊如星辰般的眸子,難以置信地睇向障子裡的她。
她是巫女?笑話,他可不曾聽過有滿身妖氣的巫女。
「阿籬可是本朝屬一屬二的陰陽師,由她來扮演這個角色,是再好不過了。」他謹慎地說道,不讓他有起疑的機會。
「是這樣子?」他輕聲喃道。
陰陽師?陰陽師不是在除魔的嗎?憑她滿身妖氣,她也可以除魔嗎?
「呃,不過……也是為了你和阿籬的婚事。」
原本是不打算這麼快揭曉的,既然他已然帶頭提起,他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婚事?」
他的眉挑得極高,難以置信會有這樣的運氣,唇角更是不自覺地勾動著,眼瞳有意無意地睨向障子裡;而障子內的十方籬卻是有口難言,他是個魔,是她該殺的對象,她怎能與他成親?
剛剛,陛下說要殺他的話,她還只是想找個法子治他而已;如今既然知道他不是人,她就有義務要除掉他。
「我是認為籬妹與你極適合,而男未婚、女未嫁,遂正打算要牽這紅線……」士御門笑僵了一張臉,卻總是有著一股不祥的預感。怪了,他記得他不久前才見過他的,那時見他一副懦弱無能的模樣,不知在心底恥笑過他多少次;可是怎麼今天一瞧,卻又覺得他是恁地威氣凜凜,不僅毫無窩囊之相,甚至還莫名的多了令人畏懼的邪氣,而那股邪氣卻又比十方籬邪上幾分。
「婚配予我,豈不是糟蹋了籬殿?」他輕佻地笑著,魔魅的瞳眸仍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障子裡不發一語的十方籬。
他豈會不懂這愚蠢的男人在打什麼主意?他當他仍是愚不可及的源拓朝,想要讓她這個魔物把他噬了不成?不過,他既然要把這個女人送給他,他豈有不接受的道理?
「不,你是賴朝之後,在一百多年前,我們亦是一家人,豈有什麼配與不配的問題?還請你多多疼惜阿籬。」
「那麼,源拓朝謝過陛下。」
「阿籬的宅邸在一條大道上,待入夜之後,你再去拜訪她吧!」
土御門見他欣然答應,笑得嘴都快要裂開了,以為從此以後,他的千秋大業便可以完成,卻沒有想到,或許這是另一個災難的開始……
第三章
乘著轎子自宮內來到一條大道,停在土御門賜封的一條宅邸前,十方籬在少納言的攙扶之下,走入宅內,望著渡殿外一片櫻花,枝葉微枯黃地綻滿整個樹頭,可以想像倘若春神來臨時,該會是一片燦爛花海。
「齋宮,你瞧這座宅子,還挺闊氣的,若是這些櫻樹全都開花的話,想必一定不會輸給伊勢神宮。」少納言興奮地道。
從小便跟在齋宮的身邊,她從不曾離開過伊勢,現下不但來到京城,甚至還有屬於自己的一座宅子,什麼都有了,甚至連齋宮都被受封為內親王,恢復了皇族的身份。
對了!
「現下不能再稱齋宮為齋宮了,應該要喚一聲籬殿。」少納言一時開心過了頭,才會忘了這件事情。
「我倒還希望自個兒仍是齋宮呢!」十方籬淡淡地說道。
一旦離開伊勢,生活便無法再像以往那般單純了。
「籬殿……」少納言嘟起了唇,知曉她的想法,可是籬殿是這麼美麗的皇女,怎麼可以一輩子埋沒在伊勢那種貧野的地方?
來到這個地方有什麼不好?說不定,在這兒她還能找到自個兒的姻緣,可以找到一個寵她的丈夫,這樣一來,她便再也不用回到伊勢去,再也沒有人會把籬殿當成妖魔,籬殿也用不著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了。
這樣子有什麼不好?
「沒關係,你進去一點,讓我替這裡設下結界。」
十方籬淡淡地噙著笑,待宮內軟轎離開,她便口中唸唸有辭,纖白的玉手猛地拍向黃土地上,以她為中心點,四道凌厲的淡紫色光痕破地而去,朝四個方位襲去,直衝上整個一條宅邸的天空;而後,她又再次下了一次咒語,朝另一個方位再次拍擊土面,激起暗紫色的黯黑光痕,封住整個八卦方位才停手。
「籬殿,你怎會設下這種結界?」少納言不解地睨著她。
她以往是常見籬殿封下結界,可是從不曾見籬殿封了兩層以上的結界,難不成這兒的怨念會比伊勢強嗎?
「為了探試那個人。」她喃喃自語著,水靈靈的眸子看向遙遠的另一端。
那個人很古怪,不,或許該說那個魔很特別。凡是她設下的結界,不管是怨念多深,不管是道行多深的魔,都無法像他那般輕鬆的進入她的結界之中,甚至他連破壞結界都嫌多餘似的,他可以挺身進入結界,毫無傷痕,連一點的不適都沒有;而她居然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異常,他到底是什麼魔?甚至,當她在殿上派出式神時,他連睨一眼都沒有,便隨意將式神給捏碎。
她以往不曾遇過如此棘手的魔物,若是要她收了他,或許……是有點困難;不過,既然他會來找她,那麼她乾脆先設下結界,讓她知道他的能耐有多大,讓她先掂掂他的斤兩,再另作打算。
「那個人是誰?」少納言不解地問。
「是一個我看不透的人。」她意味深長地喃道。
她看不透他的過去,看不穿他的本質,探入更深遠一點的境地裡,她只瞧見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令她畏懼的暗冥,像是會將她拉入幽冥的地獄去似的。
「看不透?」
「我們進去吧!」十方籬笑了笑,牽著她直往殿裡走去,裡頭已有一干神色慌亂的女房接待著。可才走了兩步,她卻又突地想到一件事,便對少納言說:「你先進去裡頭吧,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