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金荷為之語塞地凝睬著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解釋,總不能說她是在哀悼自個兒的醜陋吧?
「算了,但往後不可以再如此了,知道嗎?」她有點教訓意味的語氣,卻又突地發現她的穿著打扮,不太像是裡頭的下人,不由得又說:「對了,你到底是誰,又怎麼會在這裡?」
「我……」
要她怎麼說?倘若她說她是公子的妾,會不會令公子難堪?
「她是大少爺的妾,瓶靜。」
尋朝敦的低柔嗓音突地竄進兩人之間,令薛金荷不禁抬眼睇著他,心裡有一份安心,至少她是認識他的。
「她是大少爺的妾?」裘瓶靜聞言,隨即跪在地上。「對不起,真的是太對不起你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才會……」
她急得險些咬了舌,卻不知道到底要如何解釋。這也不能怪她的,畢竟她又不認識她,又沒見過這麼和善的主子,她會搞錯身份,也不能算是她的錯,對吧?
「沒的事,你起來吧。」
薛金荷見狀,連忙將裘瓶靜拉了起來,自己還真是怕她受傷,這人只不過是搞錯她的身份,這有什麼關係。更何況,她的身份也沒有那麼尊貴呀!
「可是……」嗚,除了她家主子,唯一對她好的便是她了。
「起來吧,回去看著你的主子,否則一會兒讓她找不到人,可就不好。」尋朝敦笑容可掬地道。
「那我就先走了。」裘瓶靜臨走前還不忘多囑咐兩句。「他日,我必定會前來贖罪的。」
而當裘瓶靜一走,整個氣氛又肅穆了起來。
「怎麼?仁偟不在?」尋朝敦輕問,試著引導薛金荷說話。
「他已有好多日沒回來了。」她臉上帶點憂愁地笑著,瞧見他掛在唇邊的淺笑,不由得羞得轉過身去,又道:「倘若你要知道他的去向,去找劉伯,他會比我清楚一點。」
他是她見過唯一不會在乎她外貌的人,儘管她對他有好感,可他也不能獨自到這兒來的,是不?
倘若讓不知情的人見著,那茲事體大,她真的不想再節外生枝了。
「倒是。」他淺吟著,對她又多了一分好感,心想自己更是非要想個法子,讓仁將她留在觀府裡頭不可。「那我先走了,告辭。」
薛金荷點了點頭,微漾著笑,目送著他離開。
倘若她所喜歡的人是他,是否她就不會那麼痛苦了?至少他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的臉。
她輕歎了聲,走回廂房,沒發現在池子的假山邊,有一雙陰驚妖邪的眸子正一瞬也不瞬地瞪視著她。
***
夜色深沉,入冬之後,黑夜比以往降臨得更早,用過晚膳之後,薛金荷只能百般無聊地坐在床榻上發愣。
他還是沒有回來。
她以為已經過了這麼多天,他也差不多該要回來了,但是或許是玩得還不夠盡興吧,他還不想回來。
唉,為何要這樣思念著他呢?
他是絕無可能喜愛她的,為何她還要抱著這樣的思念待在這個地方?以前待在鳳凰山上時,反倒是比現下還要來得快樂一點,至少她看不到他在做什麼,至少她不會知道他是如此厭惡她的存在。
八成是因為她在這裡,他才不願回來的。之前劉伯也說了,公子從來不曾數夜未曾回府,儘管邊疆有危急之事,也必定先有聯絡,不會如現在這般待在風雅樓一去不回。
是因為她嗎?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他又何必這麼做,直接開口要她回鳳凰山不就成了?
雖然他總說他是在報恩,但她對他所做的事,根本不足以讓他報恩,不過是替他敷敷藥草,純粹只是舉手之勞,犯得著如此多禮嗎?
她沒想過有一天兩人之間會變成這樣,她不過是想要窩在山上,靜靜的念著他、淡淡的思著他,不敢奢望有朝一日,她會陪在他的身旁。她人現在是在觀府裡頭,卻非她所想的那般愜意,反倒是痛苦極了。
原本在闊別一年後相遇,那匆匆一瞥已令她的心裡有著說不出的驚歎,她為此感到滿足;以為自個兒只消久久見他一面,便不會再興非分之想。可一旦被他帶回觀府,她的心竟益發的貪婪,只見一面再也滿足不了她蠢蠢欲動的心,安撫不了她躁動的思念。
但又能如何?
她不美,一點都不美,又怎能將他拴在自個兒身邊?
觀府裡頭隨便挑個婢女都比她來得有姿色多了,她的容顏……他又怎麼看得上眼呢?
別再癡人說夢了。
歎了口氣,薛金荷站起身,抓了一件袍子蓋在僅著中衣的身子上頭,開了窗,瞧著遠處的燈火。一盞盞的燈火在在顯露出觀府的富裕,更讓她深刻地知道這裡一點都不適合她,她不過是個孤兒,頂著這一張不討喜的面容,或許她該一輩子都待在山上才對,不該妄下紅塵,徒增煩憂。
迎著凍入骨髓的寒風,任由刺骨的風吹拂著她紛亂的心緒,說服著自己下定決心離開這裡,別再打擾他,卻在此時突地聽到一道低沉如魅的嗓音傳來——「這麼晚不睡,是在想情郎嗎?」
那個聲音這麼近,近到仿若就在她身邊,薛金荷趕緊回過頭,突見觀仁偟就在她眼前,兩人的臉險些撞在一塊。
天,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而且還滿身的酒味。
「公子。」她怯怯地喃著,發覺他的神色不對,彷彿又生氣了。
「公子?我不是同你說過了嗎?我要你直稱我的名字,別再公子、公子的喳呼個不停。」他突地暴喝出聲,猿臂一探,將她纖弱的身子往他的懷裡帶,再抱著她回到床榻上。
觀仁偟瞇起幽邃妖邪的眸,直盯著她那張平凡的臉,心裡是不下數百次的咒罵和啐斥。
可惡,不過是這麼平凡的臉,為什麼能夠那麼輕易地揪住他的心?更令人感到怒氣沖沖的是,她居然背著他和朝敦見面,甚至還與他談笑風生,簡直是快要氣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