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片火海!
闇黑的夜空染上一片橙紅,濃黑的煙霧直衝雲霄,人們慌亂失措的驚呼、雜沓的腳步聲在靜寂的深夜裡顯得駭人心魄。
「爹!娘!欣兒好痛!」年僅十歲的小女孩帶著痛楚的啜泣從富麗堂皇卻慘遭祝融的大廳角落傳來。
「欣兒!忍耐一下,爹馬上救妳出來!」面貌莊嚴的中年男子安撫年幼的獨生女,不顧身上多處的傷口,費力的抬起壓在小女孩身上的木架。
「嗚嗚……爹,娘呢?」小女孩忍著疼痛,東張西望的尋找娘親的身影,上好的衣裙裂痕處處、沾滿濁黑的灰燼,背上的傷口血流不止。
「妳先到後門找王嬤嬤,爹跟娘等一下就會去找妳了。乖,趕快去!」男子抬眼瞭望殘破的家園,眼泛淚光,不復往日的平靜與自信。
可憐的孩子,妳娘已經……,我大概也難逃死劫了。
他望著年幼的孩子,悲從中來,這麼小的年紀卻要承受這般殘忍的事……,想到為了他們衛家家傳秘方而害他們家破人亡的好友,憤慨與痛楚湧上心頭,帶來一陣嗆咳。
如今,他只希望這無辜的孩子能夠活下來,為他衛家留下血脈……
「好,爹和娘要趕快來喔!」單純的孩子尚不知從天而降的禍端所為何來,更不知即將和雙親永別的命運,只是乖巧的應諾爹親的交代。
熊熊燃燒的火海漸漸融入衛氏一族的血淚和呼喊,交織成她今生最不堪碰觸的記憶。
第一章
天山頂端終年繚繞著雪白的濃霧,整座山林靜悄悄的,籠罩在一片白皚雪色之中,偶爾竄過雪堆間的動物成了獵人難得的獵物。
一名年紀約莫二十的女子,手持弓箭佇立在參天大樹後,屏氣凝神的注視著前方一隻正在挖掘草根的雪兔。
待時機一到,女子手上的羽箭毫不遲疑的射向眼前的獵物。
雪兔中箭,毛茸茸的小身體掙扎了幾下,溫熱的鮮血流淌,暈染潔白雪地,死亡的氣息籠罩,一個蹬腿,魂歸西天。
她向前拾起已死的雪兔,走向林間深處的小屋。
簡陋的小屋裡只有幾件簡單的傢俱,女子身上的衣服也是簡樸的很,一如週遭單調的環境。
她獨自處理兔子,動作迅速、熟練而木然。這是她獨自在山間生活五年的成果,日復一日,生活中的大小事務,全都自己來。
長期一人面對著一片雪白世界的生活,使她遺忘了凡人的喜怒哀樂,除了活下去、復仇的念頭,什麼也進不了她的心房。
*** *** ***
衛欣抹去額際沁出的冷汗,僵直著身子呆坐簡陋的木床,背上的舊傷,因為過份鮮明的惡夢,陣陣抽痛。
她早已習慣這伴隨心緒波動而來的疼痛,叫痛、自憐?早在這份習慣之中消逝無蹤,她只是遠望天邊清冷的日光以及緩飄而下的雪片,臉色蒼白,身子因疼痛而微微顫抖,雙眼卻是一片空洞,不帶一絲情緒。
這些年來,夢境中的人事物反覆出現在午夜夢迴的時候,一再提醒她家仇未報的事實。
八年前的家變,她跟著王嬤嬤逃出火海後,便隱姓埋名藏身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裡。王嬤嬤教她這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千金小姐如何在山林中生活、如何使用他們衛家獨特的「毒功」。
她們在渺無人煙的山間相依為命了三年,直到王嬤嬤因勞累過度離世,她才獨自搬到更為險峻、更無人跡的天山頂上。
轉眼間,五年過去了。她已是十八歲的年紀。
這五年來,她反覆夢見那場火,更不斷憶起王嬤嬤口中的復仇計畫。
身為衛家的忠僕,王嬤嬤告訴她那場火的原因,費心盡力的傳授她各種技能,一心希望小小姐為主人報仇。
她總是茫然的聽著王嬤嬤叨叨絮絮的恨語,十來歲的幼小心靈,不太懂人世間的險惡,更不懂為什麼人可以為了私心、貪慾,背叛多年的情誼,還累及衛家上下百餘人的性命。
然而,王嬤嬤臉上的恨意是那麼明顯,反覆提醒她一定要報家仇……,漸漸的,孤寂的心中,活下去為父母報仇成了她生存的唯一理由。
*** *** ***
背著簡單的行囊,衛欣緩步進入天山腳下的小城。
她舉目搜尋了一會兒,隨即走進皮貨店,賣掉這幾年來獵來的皮毛,換得為數不少的銀兩,以便將來的復仇。
隻身一人的年輕姑娘帶著稀少的珍貴毛皮,店家瞧著不免好奇,然而礙於她臉上冰冷而空洞的神情,問也不敢問上一句。
她無視路人好奇的目光,逕自走進一間提供過路旅人用飯過夜的小客棧。客棧裡,十幾名大漢分坐了幾桌,或高或低的談話聲此起彼落。
「姑娘,用飯還是住店?」店小二慇勤的迎來。
「用飯,來點小菜便行。」衛欣就著窗邊的小桌坐下,嗓音清脆悅耳卻冰冷得叫人打哆嗦。
「是、是,馬上來。」小二碰上這麼個冰冷的回答,就是眼前的姑娘面貌再清秀、再吸引人,也不敢多說句廢話,匆忙進廚房去了。
「喂,聽說了沒?前個月裡,估虎城的胡大少又進了一門小妾哪!」鄰桌客人閒談的聲音不大不小的響起。
估虎城?衛欣清冷的眸子因為這熟悉的字眼泛出一絲漣漪。
一個輕佻的聲音接話:「嗯,聽說又是搶來的,這是第五個啦!」
「唉,這胡大少也太好色了吧!家裡都有幾個小妾了,還老是搶女人,搞得我們都沒好姑娘娶啦!」一個粗獷的聲音開著玩笑。
「如果只是搶女人也就罷了,更可惡的是,如果人家不從,他還要坑人全家咧!可憐了那些家裡有美姑娘的人家。」語畢還無奈的歎了口氣。
「官府不管的嗎?」粗獷的聲音帶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