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桐按住塗傳唯的手,朝他搖搖頭。
於是,三個人,陷入沉默。
馮子海又燃起一根煙,隨著吐出的白色煙霧,心情因這個話題往下沉。
那年……他二十歲,丁玟菁十八歲。
血氣方剛,正值叛逆期,初嘗禁果的他們卻意外有了孩子。丁玟菁被她父母強押到醫院,進行人工流產,然後被軟禁,不得再與他見面。
她割傷手腕,以死要脅,她父親暴怒,將她趕出家門,斷絕父女關係。
年輕,除了勇氣,剩下的,就只是對愛情莫名的執著,就算全世界都不看好,他們還是懷抱著美好的憧憬。
他開始半工半讀,在PUB、餐廳駐唱,她也堅持放棄升學,秉持一股執拗,以為幸福可以掩蓋一切不能說也說不出的苦。
然而,青澀的愛,如一把熊熊烈火,很快就燃燒殆盡。
不到一年,她離開了,與PUB裡的調酒師走了。只留下五個字——
愛,已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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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大學開學的日子只剩一個星期。
初陷愛河的章純縵,每天早上醒來,便開始等待老爹開店的時間,期待與馮子海見面。
雖然開學後,兩人晚上還是有機會見面,但是,她在工作,而他也不只在一間餐廳演唱,她珍惜能和他共處的每一分鐘。
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買了三塊小小的蛋糕,還有三杯冰拿鐵,打算和馮子海以及老爹度過她的生日,不過,她並不打算告訴他們,這是她的生日蛋糕。
一路上小心地避開坑洞及下水道突起的鐵蓋,護著鬆軟的水果蛋糕,騎到樂器行,已經快接近中午。
老爹坐在櫃檯後方,玩他的新樂器——陶笛。
「鏘鏘!我來嘍!」她自己做進場音樂。「老爹,你看,好吃的小蛋糕。」
「咦……小縵?」老爹對於她的出現,似乎有些驚訝。
「怎麼了?」她不明所以地問。「阿海還沒起床?」
「恩……阿海……他剛出門,說……說是去找個朋友。」老爹表情十分不自然。
「喔,沒關係,我等他回來。老爹,你要不要先吃蛋糕?」她笑著從紙袋中拿出一個設計精美的紙盒,裡頭是新鮮的草莓慕斯蛋糕。
老爹挖了一口,長條形的叉子還含在嘴裡,他猶豫地看了她一眼。「阿海他……好像去挺遠的地方,下午不知道會不會回來。」
「這樣啊……」她很失望,不過,隨即又打起精神,下班後再來找他也可以。她只是希望自己十八歲的生日,有他在身邊。
一如平常的日子,她陪老爹聊天,練習吉他,和在樂器行認識的朋友閒聊。
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過去,馮子海還沒回來。
眼看上班的時間已經接近,章純縵起身跟老爹道別。「我下班後再過來。」
「小縵……」老爹喚住她。「你要不要明天早上再過來?我怕阿海回來得太晚。」
她害羞地說:「有些事……今天想跟阿海說。」她有一個願望,要在生日這天許下,而她希望,阿海在她身邊。
「那……好吧!路上小心點。」老爹點點頭,臉上有章純縵未注意到的黯然。
星期六是餐廳一周裡最忙碌的一天,十點一到,章純縵沒有像過去一樣留下來幫忙,急忙打卡下班,騎車衝到樂器行。
樂器行鐵門已經降下,留下旁邊的小門。
她鑽進店裡,老爹呆坐在櫃檯後,一見到她,慌忙地站起來。
「阿海,還沒回來?」她沒在門外看見他的機車。
「恩……可能和朋友聊得忘記時間,要不,你到他房間等好了,如果太晚,就在這裡睡,冰箱裡有水果,肚子餓的話自己找東西吃。」
「好。老爹,你先去睡吧!別擔心我。」她將他推到樓梯口,又返身將鐵門拉下,走上馮子海的房間。
蛋糕擺在小茶几上,她沖了一壺茶,茶葉在透明的玻璃壺中浮浮沉沉。
她找來一本雜誌,靠著大抱枕,耐心地等待馮子海。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她的眼皮愈來愈重,腦袋也愈來愈昏沉,覺得夜晚有點涼,模模糊糊地想拉過被單,身體一沾到床沿,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清晨,城市裡蒙著薄薄的霧氣,馮子海拖著疲憊的身體,進到房間,意外發現趴睡在床邊的章純縵。
見到桌上兩塊用玻璃盤盛著的蛋糕,馮子海看了看日期,發現章純縵的十八歲生日竟是昨天!
「該死!怎麼把這麼重要的日子漏了。」他猛然槌自己大腿一記。
將滑落至她腳邊的被單拉上,他頹喪地坐在地毯上。
每個星期六,是他尋找丁玟菁的日子。
丁玟菁喜歡熱鬧,同居的半年裡,每到週末,無論多晚,下了班,她總愛拖著他往舞廳、PUB裡鑽,要不,就吆暍一班同事到KTV唱歌,非得玩到天亮,才肯罷休。
丁玟菁說,只有年輕,才能編織出五彩繽紛的世界,她不要年老時,發現自己的青春,是一片灰白的記憶。
三年來,他由南走到北,再由北跑到南,哪裡有剛開張的舞廳、新奇熱門的PUB,他就往哪裡找。最初的一年,還曾經有人在台中看過她,而後,他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
「阿海……」
「怎麼了?」聽見章純縵的呼喚,他低頭凝視她,發現只是她的夢囈。
他笑了笑,輕輕撫過她柔順的髮絲,小聲地在她耳邊道:「小縵,生日快樂。」
他一口吞掉半塊已經略微發硬的蛋糕,接著從皮夾裡抽出丁玟菁的照片,看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將它撕毀。
他會繼續尋找,但是,他也沒忘記,最重要的人,就在自己身邊,他愈想愈懊惱,競錯過了她十八歲的生日。
馮子海起身想將章純縵抱到床上,才一施力,睡夢中的她就因為手腳發麻,難過地嗚咽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