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說的對,他那身穿著打扮,是有些跟不上潮流。」芷菲不得已附和。
「沒錯,他脖子上系的那條領帶,花樣跟顏色都好怪,到底是幾年前的貨色?」另一個叫何明麗的朋友,也卯起來撻伐韋皓天的穿著,說他過時。
「搞不好更久。」何明麗刻薄的幫腔。「蔓荻你說呢?」
「這……」冷不防接了個燙手的問題,郝蔓荻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目光不由得飄到韋皓天身上。
他今天的穿著其實非常得體,純手工縫製的西裝,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師的手,不然肩線不會對得如此整齊,腰線不會抓得如此漂亮,比例不會如此完美。
還有那條領帶,根本是巴黎現在最流行的樣式,她回國之前還在男性服裝店的櫥窗看過,同樣是名牌。
「蔓荻?」見她久久不回答,何明麗催促郝蔓荻,她不得已只好說謊附和。
「是、是啊!他的穿著打扮,完全跟不上潮流。」她說得有些心虛。
「可不是嗎?」何明麗進一步批評道。「就算他穿得再稱頭,有那種出身,在我們的眼裡,永遠都是張『過期票子』。」
這才是主要問題。在她們這群極度強調血統的「名媛」的觀念中,只要不是名門出身,或具備高貴族譜,都沒資格和她們交往,有時連出現在她們面前,都嫌礙眼。
一票名媛,用著比什麼都還要惡毒的眼光,隔空打量幾公尺以外的韋皓天。他的頭髮和時下的男性一樣,都用發油梳上去。唯一不同的是別人都是梳得整整齊齊,他卻時常掉落一小撮頭髮在額前或是臉頰邊,顯得既叛逆又帶有些許危險,很能刺激清純少女心,對他產生不合時宜的幻想。
嘴裡說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這些所謂的「名門淑女」都是這樣。
韋皓天的外表或許和時下流行有些衝突,黃包車伕的出身或許不若世家子弟來得光彩,但他剛毅冷酷的五官及輪廓,絕對是女人的最愛,就算是她們這一票名門淑女也不例外。
恍若是感覺到她們矛盾的思緒似地,韋皓天將頭轉到她們的方向,一群原本狼虎般的女人,這時又突然高貴起來。
她們假裝在聊天,掩飾剛剛一直盯著他猛瞧的事實,而看慣女人相同把戲的韋皓天一點都不在意她們可笑的舉動,他的目標只有一個人。
他對準郝蔓荻,拿高帽子致意,此舉引來一陣陣的抽氣。
一票的女人「又驚又喜」,驚的是他居然敢公然就對她們不敬,喜的是他居然把眼光放在她們其中一個人身上,每個人紛紛猜測他是不是看中她,不然幹麼對她們舉帽子致意?
「他……他好大膽!」何明麗首先回神嚷嚷。「他竟然敢藐視我們,隨便跟我們打招呼!」
人在討厭一個人的時候,經常毫無理由,就連一般的招呼都可以羅織入罪。
「到底是黃包車伕出身,教養真差!」也許他是在看她,會不會?
「就是嘛!我們又不認識他,也沒人跟我們引薦,竟然就自個兒打起招呼來,真是可笑。」說不定是在看她,趕緊扶正頭上的髮夾。
「他那個人本來就不守禮法,瞧瞧他是怎麼爬到這個地位就知道。」喬治可不像這些女人如此著迷於韋皓天的外表,對男人來說,他壓根兒是天敵。
「他是怎麼爬上這個位子的?」銀行董事長,多崇高的位子。
「還不是全靠投機。」喬治不屑地回道。「我聽我爸爸說,他在正式成立銀行前,在證券交易行幹過經紀人,是個『撈帽子』高手。」
「撈帽子?這麼狠!」芷菲嚇一跳,都快被這個詞兒給嚇死。
生長在豪門世家,大夥兒手上多少都握有一些期貨、股票等金融產品。忙碌如他們,當然不可能親自跑交易行,這個時候就需要經紀人幫他們,韋皓天就是一名成功的經紀人。
「有商老爺子當靠山,難怪他有恃無恐。」經紀人不好當,除了本身的腦子得活絡之外,還要有門道,能夠滿足各類客戶不同的需求。
「那也要他自個兒的膽子夠大,我聽說也有好多人帽子沒撈成,反倒全進了巡捕房,吃免費牢飯。」
「搶帽子」和「撈帽子」都是上海人用來形容經紀人賺取價差的俗語,不同的是前者是低價買進,高價賣出,經紀人就賺取高低價之間的利潤,適度的抽成。後者卻是在談某筆生意的時候,不讓客戶知道底牌,賺錢就歸到自己的帳戶上,賠錢就算在客戶的頭上,這種做法比「搶帽子」要冒更大風險,相對地獲取的利潤也更大,但是動輒就要挨告吃牢飯,運氣不好的人還會橫死街頭。
「他可真夠狠的。」談到韋皓天的出身,大夥兒不免就想起他的財富。他累積財富的手段雖然不光彩,卻十分有效率,短短幾年間便打下半壁江山,去年底才剛併吞了一家銀行,眼光之凌厲,教人不寒而慄。
即便再怎麼藐視他的出身,還是無法忽略他那萬貫家財,說了大半天,就是這個重點。
在場的所有女人,對他可以說是又恨又愛;恨他的出身太低,誰要是想跟他交往,誰就會被同伴取笑。另一方面卻又愛他的財富及長相,他那出色的外表,放眼上海,除了少數男人足以與之抗衡以外,還真沒有幾個男人比得上他。
她們真的很煩惱。
既不能明著表現出她們的渴望,只好暗地裡仰慕,再在嘴上狠狠地教訓韋皓天,也算聊表心意了。
「蔓荻,你說他那個人是不是很沒教養,很討人厭?」何明麗不曉得哪根筋不對,緊咬著韋皓天不放,又一直拖著郝蔓荻下水。
「是啊,很討人厭。」郝蔓荻嗯嗯啊啊的隨口回應,她的朋友說得都對,他的出身和賺錢手法都很卑賤,但他真的長得很英俊,沒有一個男人比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