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門鈴又響,她猛然定神,整了整慌張的神色,前去應門。
監視螢幕上,是一張男人的臉孔,眉宇之間帶著股肅殺的英氣,感覺很難親近。
很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臉。
「請問你是哪位?」
「蕭小姐,我是趙仁和。」
趙仁和?容柚驚悚地睜大眼,不敢相信。
英傑的……父親?!
*** *** ***
張禮傑踏月而行。
夜晚,山間有些霧氣,穿過林蔭往上看,月色顯得蒼白。
他捧著一桶冰淇淋,低聲哼著歌,往容柚住處的方向走去。
這桶冰淇淋是他自製的,因為容柚聽孫寧寧說了他在非洲村落時,曾經做給那些孩子吃,嚷著也想嘗嘗看,於是他前一晚花了些時間做好,放入冰箱冷凍。
今夜送給她品嚐,正好。
他微笑,幾乎已能想像容柚吃這冰淇淋的表情,他愛看她讚歎時表情豐富的眉眼,幻想她櫻唇舔著冰淇淋時,那迷人的萬種風情。
他等不及要見到了。
他加快腳步,穿過林間小徑,很快來到容柚家門外。令他訝異地,屋內竟然黑漆漆的,除了門邊本來就附著的一盞小燈,沒一絲燈光透出來。
她不在家嗎?
他蹙眉,姑且按下門鈴。
沒人應門。他等了一會兒,再按一次。
這回,他彷彿聽見屋內傳來一陣輕微的跫音,再過幾秒,門扉有了動靜。
門打開,一個黯淡的人影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怎麼了?」他察覺情況有異,逕自進門,按下燈的開關。
玄關的燈亮起,客廳卻仍是一片黑,他穿過玄關,又打亮了客廳的燈,很快地,屋內暈滿柔和的光。
容柚跟在他後頭進來,坐上沙發,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秀髮凌亂地覆在額前,小臉毫無血色。
他先將冰淇淋桶癘進冰箱,然後走薊她身邊,在她面前蹲下。
「不舒服嗎?」他伸手探她額頭,有些涼。
應該不是發燒吧。他憂慮地盯著她,她也睜大著眼瞅著他。
她看著他的眼,霧茫茫的,黑色眼瞳的中央卻很犀利,好似浩浩汪洋中的燈塔。
她在打量他,而且是很仔細地、很認真地打量他,那具有穿透力的眼神,彷彿直接要射進他的心。
他胃部一擰,超級不自在。
「容柚,妳到底怎麼了?」他沙啞地問她。「告訴我好嗎?」
她仍然看著他,他有種她將那樣看他到天荒地老的錯覺。
終於,她顫著唇開口,聲音很輕很輕。「下午的時候,趙伯父來找過我。」
趙伯父?他一時沒聽懂她指的是誰,但幾秒後,恍然大悟。
「妳是說趙仁和?」
她慢慢地點頭。
真的是他!張禮傑悚然倒抽口氣,瞠瞪著容柚。
怪不得她會一個人關著燈把自己鎖在屋裡,怪不得她會用那種眼神盯著他——她,都知道了吧。
「容柚。」他啞聲喚她,有千言萬語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他要怎麼解釋這亂糟糟的一切?她會不會恨他的欺騙?
「我不能再承受一次了。」她細聲低語,仰起的蒼白小臉,環抱著自己的模樣,像只脆弱的小貓。「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英傑?」
他僵住,不能回答。
「你說話啊。」她催促。
「……我不知道。」猶豫許久後,他給出這個答案。他知道她一定不會滿意,說不定還會怪他怨他。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嗯。」
「一點點都不記得了嗎?」她哽咽著嗓音,凝望他的眼,很絕望,卻也偷偷閃著一絲希冀。
他覺得心痛,恨自己只能令她失望。「對不起。」
聽見他的回答,她全身一震,閉上眼,一顆珠淚從眼角擠落。
他痛苦地望著,想安慰她,發顫的唇卻徒勞地擠不出一個字來。該說什麼?能說什麼?他的心,和她一樣亂。
沉默在室內蔓延。
最後,反倒是容柚先說話。「伯父跟我說,有一次他到花蓮,在散步的時候,偶然聽到當地人說幾年前有個老奶奶在海邊撿到了一個年輕人,他受了重傷,還失去了記憶,老奶奶把他帶回家,當作自己失蹤的孫子來照顧。伯父說,他馬上就去調查,發現老奶奶的孫子其實早就死了,而那個被撿到的年輕人很可能就是你,因為老奶奶已經去世了,他只能親自飛去法國向你求證。」
說到這兒,她停頓下來,睜開眼,淚眼迷濛地瞅著他。「他說你一直不肯承認自己是英傑,怎麼樣都不肯跟他回到趙家。」
「我不能確定自己是下是趙英傑。」他啞聲解釋,期盼著她能理解他的彷徨。「而且老奶奶對我很好,我受傷那陣子,行動很不方便,她一個老人家不畏艱苦地照顧我,如果我不是她的孫子,她能做到這地步嗎?」
「……趙伯父希望我能勸你回家。」她幽幽地說。
他胸口一震,一股怒氣攀上心田。那可惡的男人!竟然想到用這一招來強迫他,夠狠。
他咬住牙。
容柚抹去眼淚,認出他難看的臉色,心中一動,伸手撥理凌亂的頭髮,要自己冷靜下來。
「其實這問題說起來也很簡單,只要你們倆肯驗DNA,自然知道是不是親父子了。」
張禮傑聽了又是一驚,全身僵住。
「你不願意嗎?」
他抿著唇,不說話。
「你在逃避。」她彷彿早就猜到他的反應,靜靜地指出,又過了半晌,她問:「你怕知道真正的答案。」
他怕嗎?他猛然抬眸,望向她。
她溫潤如水的明眸,反照出他狼狽的臉孔。「告訴我,你到底是怕自己是英傑,還是不是?」
這問題問得太率直,猶如一道颶風,在他心海掀起驚濤駭浪。
他忽地激動起來。「趙英傑這個人,只是個任人擺佈的傀儡!他活著的意義只是為了幫趙家撐起那塊閃亮的招牌而已,他沒有喜怒哀樂,或者該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必須有——我不喜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