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何不趁這當頭好生休憩呢?」她不懼反笑道。
「年關將近,我哪來的時間休憩?」他光是想到有那麼多事,他便覺得頭疼了起來,忍不住嫌惡自個兒的無能。
「鋪子的事,有淺櫻這好幫手管著,壓根兒不需要你費心;至於廠子,則有我全權做主,老闆只需要安心地待在宅子裡,好生休憩便成。」見他未伸手拿茶喝,她忙將茶杯遞到他的手中。
「還有絲造大會呢。」君還四淺呷了一口茶。
「老闆還沒有構思嗎?」
「昨兒個才拿到題試,現下腦袋是一片空白,哪裡會有什麼構思來著?」新官上任,出的是什麼鬼題試,分明是整人。
皮革要怎麼繡嘛?
真不知道該說這題試出得好,還是存心找碴……
「老闆,雖然皮革繡不了,不過咱們倒是可以拿錦綾當內裡,再將內裡翻襟出來,然後再把花樣繡在翻襟上頭;再不然,若在裡頭墊了錦綾,還想要在皮革上頭繡些簡單花樣的話,該是不會太難才對。」綠繡斂眼思考著,在腦海裡描繪了花樣的大概。
君還四側眼看向她。「你心裡似乎有了譜?」
「有個樣子,但還不算周全,下回我請織造的師傅替我找塊上等的狐裘和小羊皮裘,我再拿來試試。這也是我昨兒個要入睡前想的,還不知道成不成,總之得先試試再說。」
「哦?」看來她倒是挺貼心仔細的,知道他最看重的是哪一件事。
「老闆,待會兒喝下藥汁之後,再同我說你今兒個是怎麼安排時間的,讓我幫你分勞吧。」綠繡淺笑道。
「只能這麼辦,要不還能如何?」既然她都這麼說了,他要是再不接受,豈不是有些婆婆媽媽,太難看了?
闊別三年,他也想要再瞧瞧她當年的古怪繡法。
這三年來,未曾再見過她像那日一般的特殊繡法,今兒個他可真是要大開眼界了……
***
「混帳!」
砰的一聲,鎮紙摔落在地,就差那麼一點點,整塊龍硯就快要摔到案前的毛氈上頭。
只見君還四一雙黑眸微綻凶光,怒瞪著前方洞開的大門,在一片昏暗的天色之間尋找著綠繡的蹤影。可惜的是,一盞盞的燈都亮了起來,也照亮了書房前方的園子,卻依舊沒見著她的身影。
混帳,說什麼要幫他分勞,分她個鬼!
現下都什麼時候了,還見不著一個鬼影子!
她說要到廠子去一趟,可從早上待到現在,都已經是掌燈時分了還不回來,她到底有沒有想到他還沒有用膳呢?
淺櫻接下他鋪子裡的事務,忙到現下不見人影,他倒還稍微可以理解,可這綠繡呢?
早說過她原本便不是極為勤快之人,何況在入冬之後,更是有得偷懶便拚命地偷閒。說不准現下又窩到水榭睡覺去了,也說不准若沒人喚她起床,她便打算一直睡到明兒個呢。他一不在旁邊盯著她,她隨即又鬆懈了,真是教他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才好?
「老闆?」
驀地,遠遠地便聽到綠繡有幾分圓潤的嗓音,不知怎地,他有股想要躲起來的衝動,存心要教她找不著他;然而她走得太快,教他一猶豫,便錯失了先機,還是讓她給逮個正著。
「老闆。」綠繡走到君還四跟前,見案桌前掉了塊鎮紙,連案桌上頭的帳本也散亂一桌。
又生氣了?怪了,雖然知道他是躁性子,比較容易動怒,可他的怒氣向來是來得快去得也快,而且要教他發火,總是有緣由的;可他現下卻無端端地拿鎮紙出氣,淺櫻還沒回來,不是淺櫻惹他生氣的,那麼……難道是她?
「你究竟是上哪兒去了?」原本是想要留幾分君子風度,不同她一般計較,可偏偏他藏不了心思,一旦心裡藏了話不說,肯定會憋死他自己。
所以,他寧可將炮火往外發洩,也不願藏在心底傷了自己。
「我上廠子了。」她撿起鎮紙,不解地望著他。
「你知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上廠子的?」
「早上,用過早膳之後。」她記得很清楚。
「那你知不知道現下是什麼時候了?」君還四指了指外頭,要她看清楚外頭的天色。
不早了,天都暗了,風也挺強勁的,吹起來也是挺刺骨的,她不是向來怕冷,怎麼這時候還在外頭溜躂?
「掌燈時分。」綠繡像個小媳婦般,小小聲地回答。
唉!她當初在這宅子裡住滿一年時,會答應他在後院蓋水榭供她休息,可不就是為了他這性子?
雖說,他覺得如此一來可避嫌,也是挺好的;然而,她倒認為他這刀子嘴的性子,真要改改才成,要不然再這樣下去的話,說不準哪日她吃不消,便又逃回水榭去了。
「你何時這般勤奮過了?」君還四悶著氣道。
真不是他要損她,而是她確實是難得勤奮,如今在廠子裡耗到這時候才回來,肯定是在水榭睡過頭了。
「老闆,你忘了昨天排了新結本嗎?」他都忘了自己是怎麼受傷的嗎?綠繡遲疑的略抬眼看著他。
「那又怎麼了?」
「我今天在廠子裡排色線,要把色線都弄好了,才能把工作丟給花娘。」橫豎他肯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她倒不如先招供,省得他閒得又大發脾氣。
「既然如此,哪需要這麼久的時間?」織房裡的工作他又不是不懂,她現下這麼說,到底是打算怎麼脫罪?
「老闆,我總得要待在那兒檢查織出來的花紋吧?」綠繡不禁苦笑。
聞言,君還四不由得語塞地閉上嘴,羞赧得直想要掀開底下的毛氈,再順便挖個洞,把自個兒給埋進去。
他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排了結本,又不代表織出來的紋路一定會和先前的繪圖一模一樣。不等著看結果,那麼她去排了色線,又有什麼意義?
再者,年關將近,好幾批綾錦和素羅都已經供不應求,織房早就已經忙得人仰馬四;再加上今兒個又弄了新花樣,肯定是將一干的織娘都給忙壞了,別說是織房忙,就連染坊和繡莊不也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