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包含符氏兄妹在內的幾個年輕人,第一次聽見符夫人抬高聲音說話,所有人的動作頓時僵住。
「對啦對啦,有話好說,不要用打架的。」符瑤冒著滿頭冷汗,兩臂撐得開開的,一端各擋一個。
符揚怒瞪成渤一眼,猝然伸手把成萸搶回懷裡,將她的臉孔按進胸膛,緊緊護住。
成渤一揚眉,眼看兩個人又要動手。
「哎喲,你們不要打了嘛!」符瑤只好巴在他身上,緊緊抱住他的兩臂和身體,不讓他衝過去。
從驚嚇的那一刻開始,成萸就彷彿耳裡塞著棉花在聆聽世界,每個人講話的聲音都是含糊不清的。
那種強烈的羞恥和焦慮,讓她把自己藏在一個透明的安全盾後面,只要不探出頭來,就不必面對所有人審判的眼光。
她知道哥哥很生氣,她知道符揚也生氣,她知道符瑤在叫喊,她知道符氏夫婦都說了話,但是每個人的聲音都像是隆隆低響,必須經過好一會兒才能在她的聽覺系統裡發生意義。
所有人繼續爭相說話。
然後,符揚的味道鑽入她鼻尖,高熱的體溫燙貼著她的冰冷。
她突然感到鼻酸,閉上眼,淚珠一顆顆泛出來。貼在她耳邊的震動感停了一下,符揚感受到胸前潮濕的氣息,抱著她的雙臂緊了一緊,一雙唇憐惜地在她頭頂吻了一下。
成渤發出一個怒聲。
各種爭執繼續。
「總之,我們今天晚上就離開!」成渤堅定的聲音突然穿透迷霧,直直進來。
她一震,直覺就要退出符揚懷裡。
「放屁!成萸要留下來,她要嫁給我!」符揚揚高的拒絕猶如第二道閃雷。
所有爭論霎時停住。
世界一片詭異的寂靜。
「符揚,你說什麼?」符去耘連忙問。
「我剛才已經向成萸求婚了,她要嫁給我,我們會一起回英國去。」符揚冷冷回答。
「你休想!小萸今年才十八歲。」成渤激烈反對。
「十八歲又如何?我和她已經認識十年了,難道還不夠嗎?成萸和我是兩情相悅,我們已經決定要結婚,你有什麼立場阻止她的幸福?」符揚挑釁道。
「符揚,小萸,你們是認真的嗎?」符去耘的眼神輪流在兩個小輩之間轉動。
畢竟兒子佔了人家清白不是什麼光明的事,倘若兩個人是在有婚約的情況──即使是私訂終身──情況便不同了,起碼身為家長的他可以給成渤一個交代。
而且,小萸也算是他們夫婦倆從小看大的,她的溫柔和才情他們最清楚。符揚一直以來的態度也都表現得很明白,他們夫妻倆早就知道這小兩口遲早會結婚,現在只不過是時間提前了幾年而已。
「當然是認真的!」符揚傲然的眼神投在成渤身上。
符去耘鬆了口氣,嘴角終於有一絲笑意。
「這種婚姻的事情,再怎樣也要先跟我們做父母的人商量過,尤其小萸現在才十八歲而已,想結婚還得經過監護人同意呢!你動作太快是你的不對,但是我們一直都知道你對小萸的心意。如果她真的同意嫁給你,我和你媽絕對是樂觀其成。不過成渤那裡,好歹他也是小萸的親哥哥,你一定要親自取得他的諒解和同意。」
成渤驚疑不定,緊盯著慢慢從符揚懷中轉過身的妹妹。
「小萸,我本來以為是符揚欺負妳而妳不敢告訴我,所以如果妳有什麼委屈,趁現在一定要跟哥哥說,大哥一定為妳做主。若情況並非如此,你們倆確實是兩情相悅,也已經對彼此許下了承諾,那麼這件事我也不會那樣不通人情。」球丟回他手中,他的口氣漸漸平緩下來,「告訴我,符揚說的是真的嗎?」
符揚說是真的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從小哥哥就顧念她。
父親在世時,不得不接受大伯夫婦的施捨是顧念她。父親去世後,不得不接受符家的施捨是顧念她。大學畢業在即,不得不延誤自己的人生計畫,同樣是顧念她。
現在,哥哥不惜拿自己的前途學業出來賭,拚個忘恩負義之名與符家撕破臉,勃然大怒也要為妹妹爭個公道,仍然是為了顧念她。
如果真的讓哥哥今天帶她出了符家門,又如何呢?
那個「國防部陳先生」的關說是鐵定沒了,轉眼間他便要入伍。她上的是普通高中,無一技之長,哥哥前幾年暑假打工的微薄存款,租間房子繳個保證金便花光了,真能放心丟下她一個人生活兩年嗎?
若不放心,又能如何?為了她逃兵?成萸深知,以哥哥對她的責任心,說不定真寧可逃兵也要將她安頓好。
她能夠坐視這一切發生嗎?
成萸的頷首如風掠過湖面一般輕盈,一個不注意便會忽略了。
「是的……」
「妳真的想嫁給他?」成渤的利眸瞇了一瞇。符揚的眼神也密切盯住她。
「真的。」她的嗓音因疲倦而有些飄忽。「符揚今天晚上跟我求婚,我也已經答應了他……偷嘗禁果是我們不對,不過,我們一時被沖昏了頭……」
「成萸,妳想清楚。妳說的都是出於摯誠,不是為了包庇任何人?」成渤正色道。
「她已經說是了,你還要問幾次?」符揚連興奮的感覺都還來不及升起,就被他的連連懷疑弄出一肚子火。
成萸深深吸了口氣,慢慢抬頭,眼神穩定地環視所有人一圈。
「是真的。」她清晰明白地說:「我答應嫁給符揚。我要和他一起去英國。」
第七章
五年後
日出霧露余,青松如膏沐,輕囀鶯啼唱開了一天之始。屋外有荷風送香,屋內有玉枕錦衾,兼之軟玉溫香在抱,真個是春宵苦短日高照。
「符揚,醒醒。」
雄壯的身軀翻了個角度,一樣扣著懷裡的香軟嬌軀,繼續沉睡。
「符揚,醒醒啊,天亮了。」綿軟的聲音持續嬌喚著,伴著一陣如不痛不癢的輕搖。
那嫩若棉花的手觸在光裸的胸膛上,舒服得讓人不想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