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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頁

 

  成萸俏顏微紅。

  「符伯母,我不是在抱怨……」

  「我知道。」符夫人微笑打斷她的話。「妳的意思,我都瞭解。讓妳多年來一直處在卑屈的心情裡而我們夫婦沒有發現,也是我們的疏忽。符揚從小就霸道慣了,我們只注意到他對妳好,卻沒有想到,這份好是不是妳自己也想要的。」

  成萸再度低首無言。

  「妳知道嗎?我很心疼你們兩個。」符夫人溫柔地望著她。「我知道妳是個戀家的人,可是為了這件事,妳寧可離鄉在外,不肯回來。而符揚……唉,妳不肯回來,他也就沒有回家。你們倆一個在南,一個北,最終還是牽扯在一塊了。」

  「符伯母,我馬上就要離開了。」

  「為什麼?符揚好不容易才找到妳。」

  她忍下喉頭的腫塊,勉強說:「符伯母,妳誤會了。符揚並沒有找我,這次他只是碰巧遇到我出了點麻煩,好心收容我,他對我……其實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了。」

  「是嗎?」

  「是真的。他、他剛才又跟我強調了一次,符揚和我五年前就結束了。」

  「那妳聽見他的強調,心頭有什麼感覺?」

  成萸被問得一怔。

  「也沒有什麼感覺不感覺的,我們已經分開這麼久,不管愛恨情仇,本來就淡了很多。」她避重就輕地道。

  符夫人又默默看了她好一會兒,那洞徹人心的眼神,幾乎讓人無所遁形。

  「小萸,我不知道符揚是怎麼跟妳說的,但無論如何,那都不會是真心話。他就是這樣的倔性子,即使骨髓血肉都剔光了,一身架子無論如何也不肯垮。妳應該比我懂他才對!他越是說話激妳,就表示他越在意。」

  成萸覺得心頭彷彿有只無形的手,重重絞了一下。她無力地搖搖頭,無法再說。

  「符揚對妳的在意,絕對是超乎妳想像的。否則也不會為了妳短短一番話,整整五年都不願回家。他是怕一回去,睹物思人,又掀起那種求之而不可得的痛苦,妳明白嗎?」

  是嗎?

  為什麼符夫人說的,和符揚說的,完全不一樣?她應該相信誰的?

  不,最重要的是,符揚對她有情又如何?無情又如何?她自己心頭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不斷往心底深處推的問題,終於必須昭昭攤在陽光下,她無法再逃避躲藏。

  短短一席話說完,千里來訪的符夫人累了,主動走進另一間客房暫歇一下,讓她自己好好想想。

  她怔然望著窗外穹蒼,心像是入煎鍋裡翻炒,各種調味料都加了下去,到最後連自己也嘗不出最真的味道。

  她茫然走到符揚的臥房前,頓了一頓,推門而入。

  在這裡住了兩個星期,這是她第一次踏入他的私人屬地。

  他的房間和客房沒有太大區別,反而她自己的房裡會擺盆花、掛張照,還更有人味一些。

  沉頓孤寂的氣氛,讓她心下惻然。

  這就是符揚五年來的生活寫照嗎?一座華麗而空洞的陵墓。

  床頭櫃上擺著一本素描簿。這種畫本子她是看慣了的,以前他們還在一起時,符揚一定在家裡各個角落都擺上筆和紙,隨時想到靈感就提筆畫下來。

  她坐在床側,拿起本子來翻閱。第一頁是一隻手的素描,左下角的日期是三年前畫的。第二頁是一個女人後頸的那段曲線。第三頁是一雙曲起來的長腿……

  一頁頁翻下去,日期越來越近,那熟悉感亦越來越怵目驚心。

  雖然沒有畫出臉孔,這些身體卻來自同一個人。有幾張重複出現共同特徵,例如左手虎口上的一顆小痣,右腳膝蓋上一個月白色的疤,後頸正中央一個心形的胎記……

  成萸胸口重重一震!

  這是她!

  這個本子裡,畫的都是她!

  為什麼?為什麼符揚要畫她?而且是在他們分開的期間?

  他不是恨極了她,氣極了她嗎?為什麼還用這樣溫柔的筆觸,描繪著她的每個部分?

  成萸渾身發抖,把素描簿一扔,快速在房裡來回走動。

  血管裡有一股洶湧狂潮讓她無法靜坐!她來來回回越走越快,氣息開始喘,額角沁出細汗,心靈的躁動超於肉體的疲勞。

  終於!她猛然在房中央停下來,感覺自己再不做些什麼轉移注意力,胸口就會進開來一樣。

  她煩亂地拉開衣櫃,依循多年來的習慣,就想要整理符揚向來最會弄亂的地方。

  手不期然在地上觸到一個硬硬的物事。那個東西用一份舊英文報紙隨手一包,就扔在牆角,摸起來的外觀是不規則狀。她接觸多了符揚的手筆,一摸就知道報紙下是一個他雕過的塑像。

  為什麼這樣隨手包著?委迤在地?

  她心情不穩地撿起來,將紙縛拆開。

  一個黃楊木雕作。

  一個少年模樣的人坐在一張靠背椅上,手搭在腦後,一雙長腳橫跨到另一張椅上,姿態慵懶;一個少女坐在他大腿上,膝蓋攤了一本書,低頭正細細地讀。

  男孩女孩的五官只用三筆草草帶過,樸拙的工法卻無比傳神。

  她的雙手重重抖顫著,眼前開始模糊。

  雕像的側旁,刻有一個三寸見方的印文。她用力眨著眼,眨開由淚織成的簾幕才能讓自己清晰看見上頭的隸文──

  情在不能醒

  五個字如五柄大錘,重重敲上她的心房。

  成萸緊捂著胸口,痛叫出聲。

  符揚愛她!符揚一直愛著她!他真真切切地、像剜心般疼痛地愛著她!這不是宣示,不是主張,不是佔地為王的勝利者姿態!

  他一直以一個男人愛著一個女人的方式,在愛著她!

  成萸再待不住了。

  她奪門而出。

  *** *** ***

  一離開四十四樓公寓,符揚就陷入自厭的情緒。

  當時只覺得無法再盯著她發白的臉,只好轉頭就走。上了樓來,開始把自己譙到臭頭。

  也不過就一個女人不愛他而已,他耍什麼少爺脾氣?昧著良心說一堆重話將她轟得頭都抬不起來,他就比較痛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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