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烈,限你一分鐘出來,」芝兒在用力捶門、踢門,聲音又尖又利。「你若不出來,所有的後果你自己負責!」
思烈平躺在床上,對門外的踢打、威脅充耳不聞,應付芝兒他已疲乏,已精疲力盡,後果——也由她吧!她想把天也翻下來,他只好任它壓死。從結婚的那一刻開始,他已惹下永恆的煩惱!
然後,門外踢打的聲音平靜下來,尖叫聲也消失,只不過半分鐘的時間,唏哩嘩啦的玻璃破碎聲,砰砰碰碰的重物落地聲,芝兒又開始了她的拿手好戲——破壞和毀滅。葉芝兒所到之處,誰說不是血雨腥風?
再過一陣,連破壞聲也停止了,只剩下一片反常的寂寞,這反而令思烈不安了,芝兒肯定還沒有走,她在做什麼?她不會傻得去傷害自己吧?
他不能再躺在床上,芝兒與所有人不同,別人不會做的事她卻可能做,她的脾氣一上來,連她自己也控制不往,萬——想著那些玻璃碎片,他再也忍不住的打開門衝出去,他——觸目所及,剛才還整齊、完整的客廳已是一片凌亂,打碎的花瓶、果盤、水晶吊燈、掛鐘,房東珍藏的非洲木刻,全套價值昂貴的意大利細瓷——
思烈攤開雙手,長長歎一口氣,如果他能,他願殺了她,她那間歇性的破壞狂已帶給他不少次的麻煩,賠錢事小,許多東西是有歷史性、有紀念價值的,叫他怎麼辦?
再看一看,芝兒卻得意的在微笑,站在未被碎片波及的廚房邊欣賞自己的戰績。
「現在你滿意了吧?還不走?」他大吼一聲。
「如果你答應陪我參加宴會,我可以留在這兒幫你清理一切!」她若無其事地說,她那破壞,似乎理所當然。
「我沒空!」還是那句老話。「我要約房東見面,商量怎麼賠償他的損失!」
「小兒科!」她不屑地。「這一點點破銅爛瓦值多少錢?有什麼好緊張的?」
「你自然不緊張,道歉賠錢的都不是你!」他沒好氣的。
「笑話,你難道不該替我賠?我是你什麼人?你說!你說!」她作勢欲撲過來。
「你是葉芝兒,我已分居的太太,」他一個字一個字說:「我們正預備離婚!」
「離婚?!永不!」她敏感地尖叫起來:「我們只是分居,我從沒說過離婚!」
「不離婚為什麼分居?」他努力壓抑怒氣,當年他為什麼會跟她結婚?真像做夢一樣。「有什麼條件你儘管開出來,我盡可能滿足你!」
「當我是什麼人?條件?」她嗤之以鼻。「誰稀罕你的錢?我永遠是韋思烈太太!」
思烈緊緊地盯著她,他已忍無可忍,天下還有比芝兒更可惡,更莫名其妙,更不可理喻的女人嗎?但——終於還是忍往了,他的拳頭已捏得緊緊的,他強迫自己大口大口地吸氣,直到那——殺人的衝動過去。
「下次我不在家,請不要進我的屋子!」他說。
「丈夫的屋子太太不能進?」她哈哈笑。「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我根本不要鑰匙,樓下管理員替我開的門!」
他臉上的肌肉不聽指揮地顫抖一陣,他閉口不言。
「喂,到底有沒有晚餐可吃?肚子餓了!」芝兒抿著嘴說:「晚上還有宴會!」
忠烈不聲不響地拾起茶几上的車鑰匙,大步向外走。
「你去哪裡?等等我,思烈!」芝兒追出來。
在大門他猛然轉身,一個字一個字對她說:
「我去找一處永遠、永遠看不見你的地方,葉芝兒,這些把戲,你還玩不厭嗎?」
「你躲不開我的,」她胸有成竹地笑。「除非我有心放過你,否則你走到天邊我也能把你捉回來!」
「芝兒,為什麼我們不好好談談呢?」他歎一口氣,軟言相求。「分開來對大家都好,是不是?」
「可以談,等一會兒你陪我參加宴會!」她打蛇隨棍上。
「唉!好吧!」他妥協了,他永遠不是她對手,他自己也明白。「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你換衣服,然後到我家晚餐,等我換了衣服一起去,」她勝利地笑著。「主人是一個很有名氣的導演!」
「導演?」他呆怔一下,芝兒什麼時候和電影界搭上關係?她實在是很有辦法的女孩子!
搖搖頭,他走回臥室換衣服。電影界是他無法想像的一個圈子。今夜怕又得受罪了。
「你知道嗎?思烈,」芝兒興高采烈地在外面說:「他們要拍一套形式很新的電影,女主角的型和我很像,我一個朋友把我介紹給導演的,他欣賞得不得了,他說我一定會紅!」
「紅了又怎樣?」他換了衣服出來,冷淡地諷刺著。
「紅了又怎樣?」她哈哈大笑。「也許那個時候我會考慮跟你離婚,真的!」
「那我該日夜禱告你一炮而紅了!」他冷笑。
☆☆☆
到了樓下,他逕自攔了部計程車,令芝兒大大不滿。
「為什麼不開你的車子去?坐計程車多寒酸!」她怪叫。
「你現在還沒有紅,緊張什麼?」他漠然不動。
很快的,到了敦化南路她的家,那是一幢很漂亮的四十多坪公寓房子,也是思烈付錢租的。女傭人已經預備好晚餐,又替芝兒放好洗澡水,預備好晚禮服。她倒是非常會享樂的人呢!
思烈默默地吃著晚餐,甚至連眼角也不瞥芝兒,他們曾是怎樣的一對夫婦呢?只不過短短的兩年,就弄得——水火不相容的。
晚餐後,在女傭的服侍下,芝兒換上了金光閃閃的晚禮服,今年外國流行金色的,她永遠站在潮流的前面。
「漂亮嗎?」她在他面前轉個圈。
「嗯!」他冷冷地應一聲。
「你這人,難道不能熱烈一點嗎?」她不滿極了。「說我一聲漂亮會要你的命?」
他的濃眉緊緊地鎖在一起,很不耐煩地說:
「能去了嗎?我明天早晨有課!」
「你這客座教授,比做大校長還了不起!」她咕噥著隨他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