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手機,她撥了通電話,對方不是別人,正是她唯一想見的人。
「是我。」她試著讓自己聽來不太衝動。
楊振邦並不驚訝,只是口氣淡淡的。「有事?」
「我可以見你嗎?」她沒辦法壓下這份心情,今晚她無法一個人度過。
「怎麼了?」他立即察覺出不對勁,她聲音怪怪的,想必發生了什麼事。
她提高音量,藏不住心亂。「我現在就是想見你!」
電話那頭沈默了整整一分鐘,終於他回應了。「等我。」
不到半小時,楊振邦就開車到達,但孫雨綾就是覺得無比漫長,等待、等待,她彷彿已等待了千年,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忍耐,卻發覺心都要被腐蝕了……
傭人早已下班,他自己拿鑰匙開門,一進屋就看到客廳沙發上的她,雙腿曲在胸前,像只迷路小貓,大眼中盛滿了迷惘。
他最怕她不開心,卻想不起上次她大笑是什麼時候?很諷刺的,讓她最不開心的人,就是他自己。
「發生什麼事了?」他走近她面前問。
她抬起頭,眼巴巴地望著他。「……我不快樂。」
她這話無疑是任性的,現代社會中,誰能為誰的快樂負責?即使親子或情侶也不能。
快樂是自找的,不快樂也是自找的,怕都是她自己看不開吧?
他心頭一疼,坐到她身旁,摸摸她額前的發。「妳要我怎麼做?我還能給妳什麼?」
「你已經給我很多很多,可是我快要得憂鬱症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好空虛、好寂寞。」她閉上眼,又睜開眼,看到的仍是一片迷霧。
曾經她享受孤獨,喜歡淋雨,渴望被隱藏在霧中,但現在她累極了,再看不到陽光的話,她怕自己永遠都走不出這迷宮。
「妳應該休假一陣子。」他猜她是太累了,過多的工作讓她身心俱疲,但其實他明白,這段感情若不走到有陽光的地方,她永遠不能展露歡顏。
「那不是最重要的,重點是我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我連情人也沒有,我到底擁有什麼?」孤獨到底,原來是這般冷清,她不想變成沒有溫度的人。
他摟住她的肩,安慰道:「妳有才華、有歌迷,還有舞台。」
「我以為這些是,但其實還不夠,我心底空空的。」她想哭卻沒有淚。
「別這樣,妳要堅強些。」他瞭解的她不該是這樣的,輕輕將她擁進懷中,希望自己能給她力量。
她倚偎在他肩上,那氣息仍然讓她心動,是否她將這樣絕望地愛著他一輩子?等不到他打開心房,等不到他真正牽她的手,對全世界宣佈他們是相愛的。
「你根本不在乎我,只是把我當成商品。」
「不是的。」他不准她這麼說,他對她從來沒有理性,只有太多太多的感性……
「那為什麼?你始終對我若即若離,我到底是你的誰?」
「我有我的理由。」他若說得出口,這些年來又何苦自相矛盾?
頭痛的頻率與日俱增,上個月他做了全身健康檢查,報告顯示有些地方不對勁了,他心中有數,該來的遲早會來,他逃不了。
「別說你不對商品出手,別說我年紀太小,別說藝人不適合談戀愛,那些都不是理由!」她伸手捶向他的肩膀和胸膛,就像當年她氣他不肯用Blue Net,發了瘋似的,把所有委屈發洩在他身上。
他瞭解,這時他說什麼都不對,不如沈默,讓她徹底爆發,或許還有平靜的可能。
等她打得累了,才抬起頭,眼前沒有焦點,連哭都哭不出來,這男人給了她一切,卻也奪走了許多,尤其是愛與被愛的可能。
「今天我碰到了白威。」
「是嗎?」他記得這名字,正是當年她的夥伴之一,雖然他不曾過問,但憑著直覺,他能推測出白威對她有特別意義。
她的眼望著他,卻像望著別的地方,一個她永遠到不了的地方。「白威和他老婆、小孩在一起,看起來很幸福。」
「所以?」他知道她要說什麼,但希望她不要說出。
「我好像錯過了很多、很多……」
聽出她的期盼,他斬釘截鐵地宣佈:「我不可能結婚生子,妳得另找對象,最好趁早。」
他不是不願意,而是不可能,這兩者有天壤之別,但是她能瞭解嗎?
「你就這麼無情?」她用力咬住下唇,轉移自己的心痛感,甚至把驕傲踩在腳下,就為了這個讓她心折的男人。「就算不結婚、不生子,至少我們可以相愛?朝夕相處地相愛,而不是蜻蜓點水。」
看著她咬紅的唇、緊皺的眉,他懂,這已是她最勇敢的表白。
從他們共度的第一夜,兩人間一直存在某種緊繃感,只是沒人開口,彷彿先說的人就是認輸了,愛情最怕是先給了心,對方卻不想要,那是最難堪的情節。
好強如她,怎會不知這危險性?只是愛已漲潮,她除了被淹沒,還能怎麼辦?
他推開她的雙肩,對著她的眼,一字一句,堅定道:「我不愛任何人,包括妳,包括我自己。」
他不得不殘忍,對她也對自己,是該攤牌的時候了,既然沒有未來,又何必牽絆下去?
她有才華又有真情,她是個好女人,他不能連累她,日後他看不見的時候,至少還能聽聽她的專輯,那已經太足夠了。
屋裡很安靜,他的聲音很清楚,她連問句「我是不是聽錯了」都沒機會,這讓她不由顫抖,她所愛上的究竟是怎樣一個男人?
「或許我們該分開一陣子。」他迴避她的眼神,望向窗外,雨又開始飄了,四月天總讓人惆悵,忽冷乍暖的,每天都說不準是哪種天氣、哪種心情。
錯了,他果真錯了,明明不該靠近她,卻又讓她愛上他,他不再怨恨老天,他最恨的是自己。
她豈會不懂他的意思?「一陣子是多久?你想逃避我對不對?」
「我沒什麼好說。」他站起身,雙手插在口袋,轉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