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青澀了,所有的情緒都反應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裡,讓人很難不猜出她的心思;但他卻怕了她的單純,也不能讓這個錯誤再繼續下去,不管她對他抱持著什麼樣的情感,他全都不能予以回應。
雖說這樣的作法違背了他和八王爺之間的約定,但是他寧可毀約,也不願意他日自己失手殺了她。雖說他方才成功地壓抑了那股力量,但難保哪日不會再發作,而且他也不知道體內的力量到底是不是因為她而躁動,抑或是因為她而平息。
最好的辦法,是讓兩人再回到尚未相見時,但必須先讓他把大哥救出來,完成李誦的霸業。雖是利用了她,但在這世道下,人往往是身不由己的,希望到時她能夠體會他的想法。
「你知道了……」李禎愣愣地睇著他,淚水不自覺地盈眶。「不要討厭我,請你不要討厭我……」即使所有人都討厭她,她也無所謂;可他不同,她不希望他討厭她,一點都不希望。
「你……」望著她剔透的淚水滴落在冰冷的鐵面具上,他的心猶如被她的淚水給困住了般,滿嘴尖酸刻薄的話語只能化為無奈的輕歎。「你為什麼哭?為什麼認為我會討厭你?」
他正用著連自己都不明白的溫柔語氣安慰她。看著她落淚的模樣,他不自覺地伸出手抹去她低落在唇邊的淚滴。
「你一定知道我的事了,知道我是個妖孽……」李禎淚流滿面地道。每個人都討厭她、都恨不得她離開;倘若她再待在他身邊,他是不是會覺得很煩?
「誰說的?」他想喝一聲,長臂一伸將她納入懷裡。「那些謠言不過是空穴來風,何以採信?」
「可是……」李禎微愣了半晌,有些意外他的反應。
「沒有可是!你是在祥氣中誕生的,怎麼可能是妖孽?」像是要說服她似的,他怒不可遏地吼著,惱怒上天為何要這樣折磨她。
為何世上會有如此顛倒乾坤的說辭?她明明仿若天仙,為何要將她說成妖孽?
「那,你是不是不會討厭我、不會趕著要我離開?」她貪婪地鑽進他懷中,汲取那份她奢求已久的溫暖。
驀地,熾雷狂然落下,打在石泫紜身上,令他猛地回神。
他在做什麼?他該要讓她離自己遠一點的,為何卻情不自禁地安慰起她來,甚至還貪戀著與她的溫存?
石泫紜不及多想,突地將她推開。
「公子?」仿若由天界掉落地獄,他的態度愀變得令她不知所措。
石泫紜避開她眸中的問號,咬牙道:「公主,石某受不起公主如此看重,還請公主自重。」不能看她的眼,一旦看了,怕他會走不出她惹人愛憐的淚水。
他以往向來不過份接近女子,怕的是對方情難自禁的接近,終有一天會讓渴望有人陪伴的他隨之陷落。
她的心情他懂,只因他亦是如此。可情況是不同的,她不是妖孽,而他是。
「可你方才不是說……」她有點亂了,聽不出他話裡的真偽,更不明白他的拒絕到底是為了什麼;倘若他打一開始便不願意給她溫暖,又為何要接近她?
為何老天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凌她?
倘若她真是妖孽,倘若她真不容於世,為何要讓她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她無負天地,為何天地竟是如此欺她?
「石某承受不住公主的盛情,還請公主別靠石某太近,免得……」他把話說得很明白,清楚地要她別再靠近他,然而……
「那又如何?」李禎霸道地說著,淚水再次盈眶。
她走近他,淬不及防地撲倒他的身體,將他強壓在床榻上。
「公主?」這是怎麼一回事?
「倘若你壓根兒不怕我,倘若你壓根兒不討厭我,倘若你想要我的身體,我可以把一切都給你!」
在王爺府裡,她早看多了荒誕之事,壓根兒不在乎自己的清白。
倘若用自己的清白可以留住他,又有何不可?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怕她的人,想要緊緊地將他留住,難道這也有錯嗎?
沉重的氛圍籠罩著兩人,石泫紜瞇起一雙妖詭的魅眸直瞪視著她,難以置信她竟打算利用自己的身體將他留下。
「原來大唐腐敗的不只是朝政,就連道德也跟著淪喪了。」
石泫紜嗤笑著,想要將她推開?反倒被她擒得更緊;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被一個女人如此放肆地鉗制,而且她還是當今皇上的堂妹。
「你要怎麼說我,我都無所謂了!」掛在燈亮眸中的淚水不斷地落下粉頰,滴落在他臉上。「當初我會逃出王爺府,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因為我受不住這種無人理睬的生活,遂在河邊吹完一曲。我是要投河自盡的,不是失足落河……」
沒有人同她說話、沒有人願意看她一眼,甚至連爹也不准她踏進內院,將她深鎖在後院廂房裡,這一切只因為她是妖孽;可是她不懂,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刻上這樣的印記?
她是個人,想像平常人那般活著,想無憂無慮地笑,想有人回頭看她一眼、發現她的存在,不要像是把她遺忘了,然後把她埋葬在這座蕭瑟的後院裡。
不過是一句無關緊要的問候、不過是一段無關痛癢的對話,難道這樣的要求亦是她奢求了嗎?
「公主……」石泫紜蹙緊眉頭,睇著她的眸,感受到她傳遞過來的痛楚。
她的苦,他怎麼可能會不明白?
他也曾經打算輕生、他也曾經抱持著和她一樣的想法,可比她幸運得多的,是他還有一個大哥,大哥無怨無尤地接受他。比起際遇,他也比她幸運多了,至少他沒有顯赫的家世,必須絞盡腦汁地掩去自己的光彩。
八王爺處心積慮地保護她,甚至不惜將她鎖在後院的心情他懂;但懂歸懂,傷痛卻一樣是存在的。別這樣睇著他,他會情不自禁地……
「我什麼都沒有,自從十年前被爹關進後院裡,我便已經失去一切了;可若是你要我,我願意獻上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