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就是不公平。」宿玉淡淡地笑。「它既然發生在我生命中,我只好接受。」
「你不像這麼灰的人。」
「我只是固執。」宿玉搖頭。」也許很多人覺得我傻。但值與不值,我心中自有天平。」
哲人不出聲了,他懂適可而止。
然後飛機停下來,他們離開,經過一連串移民局、海關手續,終於走出機場。
正想找的士,看見天白和他的車駛過來。他一聲不響地替他們把行李提上車,一副任勞任怨還理所當然狀。
「誰通知你來的?」可宜問。她見宿玉沉默地縮在後面。不得不打圓場。
「我去問宿伯母。」天白在倒後鏡看宿玉。「翡翠,你看來累壞了。」
宿玉不響,彷彿沒聽見他說話。
「是累壞了,累得連話都不想講。」可宜說。
「那就什麼都不說,我先送你,」天白體貼地說。「你回去沖個熱水澡,然後立刻上床。」
「偏心。我們家比翡翠近。」可宜是故意的。
「你們倆捱得住。」天白笑。
他完全不介意宿玉的冷待。
他把宿玉的行李送上樓,任哲人和可直在車上等。宿玉一直不出聲,直到他告辭。
「我沒有心理準備在這個時候見到你。」她說。這是實話,滿心還是之浩呢。
「我——明白。」他看她一陣,轉身離去。
「我想休息幾天,我——會再打電話給你。」她說。
他點點頭,走了。
他當然瞭解她的意思,沒有她的電話之前,她仍然不想見到他,是不是?他懂的。
他不逼她,他願給她足夠的時間,足夠得能接受他。
回到車上,他臉上的笑容仍很好。
「你要諒解翡翠的心情,」可宜誠懇地說:「在紐約——她受的打擊不少。」
「打擊?」天白問。
「她見到王家的人。」哲人說。
「啊——為什麼?這很殘忍。」天白驚訝。「不能有更好的安排嗎?」
「不能禁止別人也去上香。」可宜說。
「早知道我也去,」天白彷彿在自責。「翡翠不同意我也去,至少能幫點忙。英家在美國的全是女人。」
「與女人無關,翡翠的脾氣剛烈。」哲人說:「她雖明事理,知道不能全怪王家,但她無法面對他們。」
「如果當時我在就好了。」天白歎息。
「不關你事,你在也幫不了忙,」可宜婉轉地說。」我的意思是——你要容忍她多些。」
天白搖搖頭苦笑。
「我當然能容忍,無論她對我如何。」
「天白,你甚至——還要打定輸數。」哲人提醒他。
「我明白。」他歎息。「我也——不介意。她若不接受我,也表示不接受任何人,英之浩是她的心魔。」
「這——」可宜想說「這也不一定」,話到嘴邊忍住了。她不想傷天白的自尊自信。宿玉不接受他但並不保證不接受其他人,這一點她是明白的。之浩是宿玉的心魔,也許有人能為她除去這魔障。
但這人不是天白。
「我不會怪她的。我眼看著她成長、戀愛、受打擊,我一直站在她身邊。我可以一直這麼站下去。」
「祝你好運。」可宜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也一直在祝自己好運,」天白苦笑。「除了愛情,其他的一切我的運氣都好。」
「沒有人能十全十美。」哲人說。
「是。我明白。」天白看他一眼。「你呢?此行可愉快?」
哲人深情地看一眼後座的可宜。
「可宜所在之處就是我的幸福天堂。」他說。
「老友,真羨慕你。」天白由衷地說。
「我也有難題、也有苦處、也有煩惱,」哲人說:「但我只面對快樂,我不想折磨自己。」
「可是——」天白想一想。「能一輩子如此?」
「我不敢看那麼遠,」哲人說:「我只知道,這一輩子我不負可宜。」
「你很勇敢,可是阿美和孩子呢?」天白又說。
「我會照料他們的一切,這是責任。」哲人正色說。
天白想了一陣,笑。
「是你的福氣,又有阿美這麼好的太太,又有可宜這麼好的紅顏知己。這輩子你無遺憾了。」
「有。我無法給可宜一個正式的名分。」哲人伸手到後座握住可宜的手。
「可宜不介意,是不是?」天白問。
可宜只是微笑,什麼都不說。但是微笑——並不表示同意,不是嗎?
先到可宜的家,她拿了行李自己上樓。她從來不讓哲人去她家。她聰明,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煩。
車上只剩下兩個男人。
「我不想回家,去喝杯酒?」哲人提議。
天白無所謂,陪老朋友聊聊是很好的事。
到他們常去的那家酒廊,在角落裡坐下。
「你認為可宜真不介意名分?」哲人拿著酒杯。
「她那麼灑脫的人,而且也這麼多年了。」天白說。
「我不知道,」哲人是擔心的。「她從來沒有說過,也不曾暗示,可是——我為這事內疚。」
「你可想過離婚?」
「想過。但不知道怎麼向阿美開口,她太柔順了,只要我提出,她一定肯。甚至,她暗示過願意,」哲人說:「可是我怎麼能開口呢?」
「阿美是另一種我不瞭解的女人,」天白說:「她並不需要愛情就可以生存。」
「也許是。我也不瞭解她。」哲人說。
「當初你們不是戀愛結婚?」
「是。但那種戀愛——或者不是戀愛,絕對不同於我和可宜的。阿美是個柔順的人,我以為她適合做太太。」
「以為。人都常常自以為是,然後就被自己所害。」
「為什麼這麼講?」哲人問。
「不知道,」天白呆怔一下。「不知道。」
「你——會自以為是愛翡翠,而實際不是?」
「不——你開玩笑,」天白大笑起來。「怎麼可能,她小時候我已經喜歡她,可是她喜歡英之浩。英之浩是她剛開始懂人事時認識的。」
「不能妒忌,那是緣分。」
「我相信是。也相信翡翠前一輩子一定欠了英之浩的,之浩——把她折磨得很厲害。」天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