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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5點半到了,她站在辦公室大廈外,果然看見可宜和哲人的車緩緩駛來。

  仇戰不在車上,宿玉鬆了一口氣。

  「要謝恩的人呢?去了教堂?」她故作輕鬆。

  「他自己去。」可宜眨眨眼。她今天看來假特別,彷彿喜氣洋洋,格外神采飛揚。

  「平常下了班好像沒有半條命似的,今天為什麼?」宿玉忍不住問。「不是為了謝恩宴真把自己當上帝了吧?」

  可宜嫣然一笑,頗有神秘味道。

  「到底什麼事?又想算計我?」宿玉提高警覺。「你們也約了韋天白?」

  「小人之心。」可宜搖頭。「仇戰又不大認識天白。」

  哲人輕輕咳一聲,也帶著那種朦朧的喜悅說:

  「我們租了一層樓,想不想先跟我們去看看?」

  宿玉呆怔半晌,他們租了一層樓,那表示——表示——啊!他們終於著手解決他們的事了。

  「太好了,在哪裡?快帶我去看看。」她叫起來。

  「別急。已在半途中。」可宜回眸望她。

  「怎麼事先一點也不告訴我?我可以幫忙。」宿玉說。

  「一切現成。朋友的房子,他們移民,租給我們,連傢俱都不用添。」哲人說。

  「這該叫作水到渠成?」宿玉打趣。

  「也該是時候了。」哲人說。

  「可宜給了你壓力?」宿玉故意說。

  「但願有壓力。是我自己覺得拖得太久,心裡不安。」

  「罕有動物。」宿玉拍他一下。「現在有良心的男人不客易找到。」

  「與良心有什麼關係呢?」哲人說:「愛懂嘛!」

  「難得看見哲人這麼風騷,吃錯了藥?」宿玉笑。

  「下定了決心。」哲人把車停在一幢大廈外。「上去看看我們的小巢。」

  那是一層一千呎左右的樓,麻雀雖小卻樣樣俱全,而且佈置精緻,頗見心思。

  「朋友夫婦下了功夫裝修的,捨不得賣,正好租給我們,互相有好處。」哲人歡欣地說。「看,滿不滿意?」

  可宜顯然也是第一次來,她驚喜地四下張望,一間房一間房的探頭進去。然後,她的笑容更甜更美了。

  「怎麼樣?滿不滿意?」哲人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好漂亮的房子,可是——」

  「只要你喜歡這房子就行了,其他的不必討論,」哲人揮一揮手。「我不要你再委屈。」

  「哲人——」

  「我們快趕去仇戰那兒,兔得他等急了。」哲人拖著可宜走出去。「其他的事再商量。」

  可宜看了宿玉一眼,把要說的話忍了回去。這是件左右都為難的事,她得好好考慮。

  「別想太多了,」宿玉和可宜走在後面,她壓低聲言說:「抓住你的幸福。」

  「我——還不確定幸福是不是我的。」

  「想傷哲人的心?」宿玉瞪她一眼。

  可宜沒有再說什麼,又上車趕路。

  是家情調極好的西餐廳,玻璃長窗外是海,餐廳裡有人彈著清越的鋼琴。

  仇戰早已坐在一角。

  「選了全城最貴的一家來謝恩?」可宜又變得活潑了。

  仇戰只是微笑,拉開椅子讓宿玉坐在他旁邊。

  「別再提這兩個字,謝恩,」宿玉也強作輕鬆。「好像真進了教堂。」

  「不止於此,晚餐之後請你們去夜總會看我表演。」仇戰說。他還是那個樣子,並沒因成名而意氣風發。

  「當然。不請也要去。」可宜笑。「這陣子報上太多你的消息,看看你可曾改變?」

  「改變?這輩子都不可能了,」他說:「家破人亡地逃出西貢時,我已被定了形。」

  「仇戰是你的真名字?」宿玉忽然問。

  仇戰眼中光芒漸漸凝聚,望著她好久、好久。

  「奇怪的是,自我逃出來之後你是第一個問我這事的人。」他說。

  「那麼不是真名字了?」哲人說。

  「我姓仇,名字卻是後采自己改的。仇戰,我仇恨戰爭,即使它沒有毀滅我的一切,也改變了我的一切,我目前變成孤兒。」

  「但是你現在決不孤獨,你擁有極多的聽眾。」哲人說。

  「你不知道,四周圍的人愈多我愈害怕、愈孤單。就像逃亡潮中,只有孤單的我一個,四月所有的人與我無關,他們不會幫我、不會理我,由我自生自滅——」仇戰搖頭。「今天應該快樂,我不講這些。」

  但是他已經講了,已經聽進人的耳朵,像宿玉。她望著他,心中突然產生了奇異的情緒,彷彿同情,又彷彿憐憫。她想到之浩,之浩在出事的那天四周也有那麼多人,但他也孤單,遭遇了那佯的事竟沒有人援手——她的心痛起來,眼睛也微紅。

  轉開臉,她連忙垂頭看菜單,她不想被人看到她的情形。她怎麼不由自主地把仇戰和之浩聯想在一起呢?

  「那麼說說你最近的情形。你紅得厲害。」哲人說。

  「我工作。努力工作。」仇戰想也不想地說。」一個人一生中也許只有一次機會,所以我要抓牢。否則我將後悔一輩子。而這次機會是你們給的,我會永遠記住。」

  「輕鬆一點,做人太認真、太嚴肅會累的,」可宜說:「世上所有的事是個緣字,一切皆緣,我們能碰在一起,實在只有緣字可以解釋。所以不必感謝我們。」

  「有這次機緣我做夢也沒有料到過,所以現在我內心是有點無所適從。」他坦白說:「我不知道除了工作之外我還該怎麼辦。」

  「冷靜下來你會想到的,但有一句話,娛樂圈非久留之地,見好就收,這是我的經驗。」哲人說。

  「謝謝。我明白這道理。」仇戰有點孩子氣地笑起來。「來香港這麼久,認識了這麼多人,但只有跟你們在一起,才覺得真正平靜、快樂。」

  「這也是緣。」可宜又說。

  「我想給自己兩年時間闖一闖,」仇戰又說:「兩年後無論情形如何,我決定抽身而退。」

  「行嗎?如果那時你更紅、更受歡迎呢?」可宜問。

  「別人如何我不知道,但對我這從死亡邊緣逃出來的人,我決定轉身時,無論前面是什麼也改變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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