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他的事。」雪染擰起眉,「喝掉這碗粥。」
「公子……」侍雪低吟一聲,因為他的眼光實在冷厲得很,只好先把粥慢慢喝下。
好不容易在他的注視下將粥全部喝淨,剛要重新開口,門外走來了一個小沙彌對雪染說:「雪公子,行歌公子有請,請您到前院說話。」
他將侍雪手中的空碗拿過來,起身走向門口。
「公子,有句話不得不提醒你。」侍雪匆忙說道:「對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
「嗯。」他走出去,遠遠地就看到行歌坐在松柏樹下。
還是那局棋前,手中拈著一顆黑子,眼望棋盤。
「找我有什麼事?」雪染在他面前立定。
「這局棋尚未完成,雪染公子可願做我的對手?」行歌仰起臉,笑容如暖陽一般。
他的臉依然如寒霜冰冷,「我不會下棋。」
「我原本以為雪公子的心中只有劍和雪隱城的榮譽,但直至今日我才發現,公子也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行歌不由得感歎道:「世人的評價多做不得準,若是他們看到雪染公子為了自己的一個奴婢連城規都可以拋棄,不惜做違背祖宗遺訓的叛徒,大概會和我一樣為之感動吧。」
雪染還是冷冷地看著他,對於他的讚美無動於衷。
「世人對你的評價也做不得準嗎?」他哼了一聲。「除了下棋,沒有別的事情?」
「雪染公子不好奇嗎?為何我會搶在你前面到達江南?為何你到哪裡,我就在哪裡出現?」行歌大方揭破侍雪留給他的謎題。「實不相瞞,這一切的確是我故意安排的。」
雪染靜靜地看著他,聽他說下去。
「四大公子不過是江湖人給的虛名,但是兩年前在天涯閣一見後,我對雪染公子頗有好感,很有親近之意,只可惜雪染公子一直深居雪隱城,我的踏歌山莊距離雪隱城又很遠,再加上這兩年事情有些多,所以沒辦法去雪隱城拜訪。這一次武十七魔杖重新現世,無論真假,似乎是針對雪染公子而來,不過公子心高氣傲,聽不進我的話,我只好一路尾隨,希望能助一臂之力。」
雪染凝視著他的眼—那裡沒有任何的閃爍躲避,平靜清亮得沒有半點波紋。
他的話,是真是假?能信多少?
「雪公子,雪公子在不在這裡?」有個慌張的人影從外面闖入。
兩人同時看過去,雪染的不禁滿腹疑問。他怎麼會來?
那人衝到雪染面前,又驚喜又慌張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聲說:「雪公子,終於找到你了!快去救墨凝!」
這人竟然是薛家二少爺薛硯清。
他的話來得突然而且莫名其妙。雪染一怔,沒有甩開他的手,只是問道:「她怎麼了?」
「剛剛幾個時辰前,有一夥黑衣人闖進薛府搶走了墨凝,說要你帶著武十七的魔杖親自去換人,對方還說,你一定知道他們是誰。」
「竟然有如此囂張的事?」行歌陡然起身,雙眉緊鎖。「雪染公子知道對方的來歷嗎?」
「是羅剎盟。」雪染肯定地說。但他不明白,為什麼羅剎盟要對他緊追不捨,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居然會想到去綁架薛墨凝來要挾他,他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行歌問:「雪染公子可有計策了?是先去救人,還是先去楚丘城?」
他有意無意地回了下頭,看向遠處的廂房,「她什麼時候可以上路?」
行歌眼光一閃,「你的那位貼身丫鬟?她中的毒已經解了,應該再養一日就可以行動自如。」
「明天。」他悠悠道:「我去楚丘城。」
薛硯清激動地說:「墨凝命在旦夕,雪公子不能再拖了,一個丫鬟中了毒又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備好的快馬就在外面,只消一天一夜就可以到達楚丘城了!」
雪染黑眸陡沉,身子微晃,掙開被他鉗制住肩膀的雙手。「你走。」一句簡短的喝令,已不屑與他多做解釋,轉身便走回那排廂房。
行歌在薛硯清身邊柔聲安慰,「公子大可以放心,雪染公子當然不會丟下令妹不管。」
被雪染的態度氣得火冒三丈又不便發作,他只好咬著牙說:「難道我妹妹、他的未婚妻的性命,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小丫頭嗎?」
「每個人心中都有柔軟纖細的一處,是不容別人侵犯的。」行歌淡然地說道:「那是他的禁忌。所以,你如果不想惹怒他,就遠離那片禁地,永遠不要碰。」
薛硯清還是不服,「若我的妹妹被那些人欺負了,折損的就是他的面子。身為一個男人,還有什麼比榮譽更重要?」
「或許沒有,只是,如果他從未將那個人的生死看成是與自己的面子、榮譽有關的事情,那又如何?」
行歌的聲音輕如風,帶著春天的優雅和夏天的和煦,緩緩飄來,但飄在薛硯清心頭的卻是秋天般的蕭瑟,冬天般的寒冷。
*** *** ***
侍雪看著雪染去而復返,便開口問道:「公子,行歌公子他……」頓時又止住了口。今天的她似乎是太多話了。
只見公子自顧自地打開他們帶來的換洗衣物,當著她的面將自己的外衫脫下,又重換了一件,而那件換下的衣服被他雙手一扯,竟然將其撕毀。
「公子,那件衣服我可以洗乾淨的。」她以為是因為她的血把公子的衣服弄髒而惹得他不快。
雪染的眉宇之間有著一層陰鬱,卻不是針對她。
「明天我們去楚丘城。」他說。
「是。」她看著那落在地上的殘衣,忍不住下了床將它撿起來。衣服雖然撕壞了,卻不是不能補救。
雪染卻從她的手裡重新將衣服奪過,十指再動,完整的衣服化成無數飛舞的白蝶,已經碎得無法彌補了。
「公子,為何……」她不解,心中更是有些惶恐。被她的血沾染到,會讓他這麼嫌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