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念挑了下眉。他做主持多年,因為德高望重,所以在江湖上頗受敬重,從沒有誰敢這樣直呼他的法號。
「老衲是持念,不知道施主有什麼事情?」
雪染攬過跟在他身邊的侍雪,「救她!」
持念走過去,伸手把了她的脈象,「中毒?是誰下的?」
「羅剎盟。」雪染盯著他,「你能不能救?」
他放下手,「能倒是能,不過,老衲救人是要講條件的,施主知道嗎?」
雪染一愣,疑問:「你不是出家人嗎?」
「出家人就要白白做事嗎?」持念冷笑道:「當年佛祖弟子比丘為村人超度亡魂,討得黃金三斗三升,佛祖還說賣賤了,讓後世子孫無錢使喚,如今我還沒有開口說條件,你倒先質問起我來了—」
「你要多少錢?」雪染沒心思聽他嘮嘮叨叨,立刻打斷他的話,「黃金還是白銀?千兩還是萬兩?」
持念沒看他,反倒衝著行歌哈哈一笑,「這施主真是闊氣,可以和你一較高下呢!」
「雪隱城自然不同凡響。」行歌淡笑著接話。
持念又轉過頭來,正色說:「我的條件從來不是要錢,而是要你自己的一件東西。既然雪隱城的名聲響亮,就拿你的雪隱劍法來換好了。」
雪染緊鎖眉心,濃濃的怒意抹上雙眸。
「那是不可能的。」開口的卻是一直沒有說話的侍雪,她的臉色已經十分蒼白,毒性貫穿了她體內的十二經脈,若不是雪染扶著,她幾乎無法站立。
「雪隱劍法密不傳人,這是規矩。即使再多犧牲十條性命,公子也不能把劍法傳給你。」侍雪拉了拉雪染的衣襟,「公子,我們走吧。」
他一動也沒有動遲疑地看著持念問:「你真的能救她?」
「那當然。」他很有把握。
「公子,天下懂得解毒的高人並不只他一個。」侍雪急切地說。
持念哼道:「但是眼前能救你的,卻只有老衲一個。而你身上的毒,會讓你堅持不到明天早晨。」
她淡然地笑了笑,「無非是死,又能怎樣?」
這下子反而讓持念愣住。他平生見過不少在刀口上舔血混飯吃的江湖人,人人都說不怕死,但是卻沒有一人能在真正面對死亡時,還能笑得如此平淡鎮靜……這丫頭是真的不怕死,還是壓根兒就不知道死為何物?
「不行。」雪染冷冷地吐出兩個字,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持念:「你救她,我教你!」
他不由得吃了一驚,以為自己聽錯了,反問道:「當真?」
雪染不耐煩地說:「快點救她!」
持念反倒開始猶豫。雖然雪隱城地位極高,但是如此大的事情,雪染竟然能隨口答應,這令他不得不懷疑對方的承諾,到底能夠兌現多少?
就在他猶豫時,侍雪忽然推開雪染的手,重重摔倒在地,雪染彎腰想去扶她,侍雪卻激動地大喊,「公子!你若是洩露了劍法,我現在就死!」
雪染怔怔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她淒然道:「我不能看著公子為了我,成為雪隱城的千古罪人。我的命根本就微不足道,就是再死一百次又如何?」
雪染的臉色由白變青,吐字生硬,「我不准你這麼說!」
觀察良久,的行歌忽然自旁邊翩然而至,伸手攙住侍雪的腰,輕笑道:「難得丫頭如此有意,公子又是如此多情,若不能成人之美,實在是可惜了。」
他轉過臉對持念說:「大師不是一直覬覦我的『踏歌行』嗎?如今我拿來交換這姑娘的性命,可好?」
持念又是一愣,「你要用你的踏歌行來換她的命?」
「踏歌行是我獨創的,本來就沒有想過什麼傳人不傳人的事情,比不了雪隱劍法不僅是雪隱城的鎮城之寶,也是武林的一段傳奇。若能用踏歌行換人一命,我倒是高興得很。」
持念哈哈笑道:「也好,成全你,又做了一樁善事。我看你倒比我還適合做和尚。」
「天下風光無限,我可捨不得做方外人。」行歌低頭對侍雪說:「姑娘,我們換個地方,好讓大師為你療毒。」
她抿緊嘴唇,「我與公子沒有任何的瓜葛,我們公子與您也沒有至深的交情,我的一條賤命不值得行歌公子做這麼大的犧牲。」
「我早對你們公子說過,人無貴賤,在我心中都一樣珍貴。」行歌又看向雪染問:「你是要救她呢?還是要讓她再這麼任性下去?」
雪染微一沉吟,右手在侍雪的後背上拂了拂,她立刻昏睡過去。
他將侍雪抱起,跟隨持念走向後面的廂房,走到一半時他又停下來,回頭對行歌說道:「多謝。」
極為平淡的兩個字,卻不再是那麼冷漠。
行歌微笑著點點頭,又擺了擺手,示意他救人要緊。
看著那一襲白衣在風中飄揚,行歌的笑容比平時更加清幽了。
第三章
雪染坐在床邊,定睛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侍雪。但她一睜開眼,看到他後卻幽幽地吐了口氣。
「公子,你不該答應他。」她感覺到自己體內已沒有了毒素,但是身體依然虛弱。
「此地只有他能解毒。」雪染的手放在她的手腕上。她的脈象已經正常,那個老和尚果然沒有吹牛。
「我不是說持念大師,我是說……行歌公子。」侍雪憂慮地顰眉,「從今以後,公子就要欠他一個人情了。」
「那又如何?」雪染從旁邊的桌子上端來一碗素粥,「喝了它。」
她端過碗,沒有立刻喝下去,還在執著於剛才的話題,「公子可曾想過,為什麼行歌公子會出現在江南?」
「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他對行歌的行蹤也曾困惑過,但是不願深想。
侍雪輕聲說:「他與公子只是兩年前曾見過一面,說過的話不超十句。這一次卻主動來找公子,還為了救我的命而將自己的武功傳給外人,即使是因為魔杖關係重大,行歌公子這麼做也未免顯得太小題大做了。如今我們剛到江南,本來應該在身後的他居然早已到此,公子不覺得可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