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下身,她仔仔細細凝望那張沉睡中,如雕像般俊朗的臉,柔軟的唇輕輕印在他的頰,他薄薄的、性感的唇,他剛毅的下巴。
然後,在淚珠掉落前,離開他。
她要離開他了。
他很快會醒的。醒來之後,會發現自己的愚蠢與可笑,他一定很快會清醒,從少年時代單純的迷戀中清醒。
誰沒有過那樣的心情呢?誰能說當時不夠認真?
但是當清醒之際,一切都會改變的。
在身體心靈都得到完美滿足的狀態中,韋捷彷彿一直在夢裡飄浮,睡得好沉,好舒暢,如果擁抱甜蜜得令人銷魂的小雙只是一場春夢,如果她只在夢裡和他刻骨纏綿,那他寧願永遠不要醒來。
如果他預先知道自己醒來要面對什麼,那,他會更願意長睡不醒吧。
隔天,韋捷睡過頭了。
那種通體舒暢,滿足得無法形容的愉悅,塞滿他的心。所以當韋母告訴他,韋敏已經先送葉正雙去機場時,他只是皺皺眉。
「小雙真是乖,要回絕耶魯研究所的入學許可,還要親自飛一趟東岸。」韋母絮絮叨叨閒聊著,「從小爸媽都不疼、沒什麼嚴格家教栽培的,還是養出這麼溫柔懂事的女兒,小雙真是難得……」
這樣的誇獎法其實有些扎耳朵,不過韋捷沒有說什麼。
「還有啊,昨天我還在跟你爸爸講,小雙真是越來越漂亮了,那個皮膚,嫩得像是掐得出水來,眼睛也水汪汪的,笑得好甜,你知道為什麼嗎?」韋母沒注意兒子的眼神閃動,只是喜孜孜繼續說:「我在猜啊,一定是跟李醫師交往的不錯,快要有好消息了啦!呵呵……」
第一次當介紹人就成果斐然,韋母非常得意,逢人便要說,偏偏韋捷就是不愛聽這個,忍不住皺眉頂了一句:「對啦,她有好消息,不過不見得是什麼李醫師!」
韋母愣了愣,好像聽不懂似的。「難道還有別人?我怎麼不曉得?」
「你等她回來,再自己問她!」丟下這個結語,韋捷自顧自的離開餐桌。
等小雙回來……他有好多話要說。
他相信小雙也有很多話要說,對他、對韋敏、對旁人……
她已經把自己交給他了,完完全全、毫無保留,是他的。
等她回來時,一切都會很美好……
也許真的會吧,如果她有回來的話。沒發生的事,誰也沒辦法說可能或不可能。
韋捷一直沒有等到她回來。
第六章
雪花隨風飄,花鹿在奔跑……
位居亞熱帶的台灣,除非住在高山上,否則當然見不到雪花,更不用說花鹿了。
回台灣這七年來,葉正雙每年都與不同的男伴共度耶誕節。
五星級飯店的豪華耶誕套餐,數百朵的白玫瑰、昂貴的鑽飾……所有商人想得出來的過節花招,她幾乎都體驗過了。
已經七年了呵……
時至今日,她已經不記得去年耶誕節時和她共度的是誰,又長什麼樣子。更別提更早之前的那些過眼雲煙了。
不由自主想起的,只有舊金山迷濛的霧,冷入骨髓的細雨,以及一雙熾熱的,年輕的俊眸。
那個人一直被埋藏在心底隱密角落,她不敢輕易觸及,卻在最不設防的時刻,猛然被記憶淹沒。
「嘿,表情好凝重,匯率又掉了嗎?」輕快的嗓音,硬生生把她從舊金山的迷霧中拉出來,重新回到當下——有電腦螢幕、鍵盤,耳朵掛著藍芽耳機,手邊有大疊報表財訊的辦公桌前。
辦公室有一面是大面玻璃帷幕牆,讓窄小的空間感覺起來變大了。除了辦公桌之外,有書櫃、小沙發以及迷你茶几,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敞開的門邊,她的同事華淨涵正靠在門框上,笑咪咪望著她,等待回答。
「啊?匯率?」她趕快掃了一眼閃動的螢幕,「沒有,還算可以。」
「那你為什麼這個臉?」華淨涵收起笑容,裝個嚴肅的表情。「不過美女就算這樣還是美女,不會被說擺臭臉,哈哈!」
葉正雙也忍不住微笑。她們都是同一家外商銀行的財務投資顧問,不但年齡相近,背景也相似——都是國外回來的、中英文都流利、旁人眼中時髦又愛漂亮的天之驕女。
她總覺得華淨涵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看到華淨涵,就好像看到以前情同姊妹的好友韋敏一樣。她們有著相似的氣質,一樣熱情天真的個性,從她開始工作以來,就毫不費力地和華淨涵成為好友,直到今日。
她工作的地方,有好幾個像這樣氣味相投的同事,華淨涵是其中之一。平日一起吃喝玩樂、逛街聊天、互相打氣分享就算了,到了節日當前,更是把握機會要狂歡作樂一番。
「明天就是耶誕派對,你衣服都準備好了嗎?我跟你說,Grace跟Celina明天下午還請假,要先去做SPA、護膚、弄頭髮、化妝……」華淨涵嘰哩呱啦的說:「你可不要給我穿件牛仔褲就去派對喔!」
「這麼慎重,是不是又要介紹對像給我認識?」葉正雙把工作時才戴的無框眼鏡拿下,明媚的大眼有趣地望著同事好友。
這幾年來,華淨涵已經陸續幫她介紹過好幾個所謂的黃金單身漢,成功率卻是——零。
「還說介紹,我都不敢提這件事了,你還說!」華淨涵淡妝卻亮麗的臉上,滿滿不以為然的神色。「你已經被票選為本部門,不,跨部門最挑剔、標準最高的第一名了,你都不知道嗎?」
這是哪門子的票選?葉正雙忍不住失笑。
她的笑嬌美甜蜜,沖淡了總是縈繞在眉眼間的寂寥。
葉正雙是公認的美女,卻總帶著一絲距離,倒不是態度高傲或有架子,她總是溫和客氣,大家都喜歡她。
而是……她總像是有心事,不能與旁人分享的心事。
那特殊的氣質為她招來無數的桃花,從客戶到其他合作單位,從路人到上司,對她示好、想要一親芳澤的人不計其數,而她也從不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