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紅鮮艷的日出顏色勾起了墨未濃隱約的記憶,恍惚地看身旁的女人咬著吸管啜酒。
奇怪,他總覺得這杯酒的顏色在哪裡看過似的?
「忘了嗎?你女朋友就是拿這種酒潑我的。」她斜睨他,彷彿猜出了他腦海裡的念頭,淺淺地笑。
女朋友?墨未濃一愣,過兩秒,恍然。
她指的是貝貝啊!原來那天晚上貝貝就是拿龍舌蘭日出潑她衣服的。
「是前女友。」他指正她。「妳現在還生氣嗎?」
「氣什麼啊?你把我當成那麼小心眼的女人嗎?都過去那麼久了。」她輕聲一笑。「而且你後來又送了我一件那麼好看的小禮服。」
是什麼樣的小禮服?墨未濃試圖回想,卻發現自己想不起來了。
當初買那件禮服其實也是匆忙的,到店裡隨便指了一件就趕著赴約,他自覺已經夠有誠意了,沒想到貝貝還是不高興。
女人,真難對付。怪不得有人會說,跟女人做愛就好,相愛就免了。
他聳聳肩,頗想將這論調與莊曉夢分享,但想也知道她只會痛批他一頓,還是作罷為妙。
「你真的決定跟女朋友分手了嗎?不挽回一下?」她忽問他。
「挽回什麼?」他奇怪地看她。「又不是我提分手的,是她主動提的,我只是順她的意。」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女人提分手十之八九不是真心的,就算是真心的,也希望你出口挽回,你怎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高興就在一起,不高興就別在一起,我沒空陪她玩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墨未濃說得冷淡。
她側頭凝睇他,托著下頷。「你不喜歡那種事事依賴的小女人吧?」
他撇撇嘴。「誰會喜歡?」
「那可不一定,有些男人就是喜歡女人賴在自己身邊,什麼事都要他頂著,這樣他才會覺得自己很重要,像英雄。」
「那叫浪費時間!」墨未濃嗤之以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有各的生活要過,這樣纏著彼此有什麼好處?」
「你真的談過戀愛嗎?」
「妳懷疑?」
「我是有點懷疑。」她瞅著他笑,頰色因酒精薄有紅暈。「真正談戀愛的人應該不會像你這麼理智的。」
「這是妳的經驗之談?」
聽聞他這問話,她驀地撇過頭,咬唇不語。
見她這表情,他劍眉一揚。「妳該不會沒談過戀愛?」
「……當然有!」聽出他語氣裡的不可思議,她一陣難堪,負氣地反駁。「我沒你想的那麼不受歡迎。」
事實上,她是不受歡迎,活到這把年歲,只有過幾次令她興致缺缺、倒盡胃口的約會。
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在他面前承認。
「妳什麼時候談的戀愛?」他偏偏還要追問。
「……大學的時候有一個。」她咬著吸管。「後來畢業出來工作,也交過一個。」
「為什麼分手?」
「就個性不合嘛。」超級模稜兩可的借口。
「怎樣個性不合?妳喜歡哪種男人?」
問什麼問啊?反正不會喜歡你這一種!她好想如此瀟灑地反駁,卻說不出口,只能很沒骨氣地細聲反問。
「那你呢?喜歡哪種女人?」
他想了想。「獨立、自主,不會來麻煩我的,要聰明一點,我討厭笨女人。」
「哈!」聽罷他開出的條件,她諷刺地哼一聲。
他皺眉。「怎樣?」
「明明是個大男人主義,還偏要挑個大女人,你這樣找得到理想對像才有鬼。」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女人不依賴,就不要自作主張幫她點菜;希望女人聰明,就不要老把女人當笨蛋看待。」
「我有嗎?」他還不知悔悟。
敗給他了!這男人工作一把罩,怎麼感情上的事就是說不通。
她擺擺手。「算了算了,不跟你說。」說了也是白說。
他瞪她,很不喜歡她這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反應──他有這麼難溝通嗎?
一口喝乾威士忌,他招來酒保,加點了一杯,酒保送來後,他一下子又喝了大半杯。
「你喝慢一點。」她伸手過來扣住方形酒杯,示意他節制。「明天還要開會呢,喝醉了有你好受的!」
身為下屬,居然反過來管他這個上司?
他怔忡地看著她的手,不知怎地,腦子有點昏沉沉的。
「妳沒搽指甲油。」他突如其來地指出。
「什麼?」
他不客氣地抓起她的手,撫過那剪得短短的指甲。「女人不是最喜歡修指甲嗎?妳怎麼一點修飾都沒有?這麼沒有女人味,難怪沒男人追。」
「要你管!」她猛然抽回手,又是氣憤又是羞赧,臉頰開了兩朵芙蓉花。「我要回房睡覺了,晚、安!」
撂下話後,她不敢多看他一眼,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酒吧,回到房裡。
一回到只有她獨處的空間,強掛在臉上的面具便脫落了,她頹然坐上床沿,望著自己光禿禿的雙手,眼眸酸楚地泛紅。
她承認自己沒有女人味,不擅長化妝,也不會修指甲,脾氣又硬,從來不懂得對男人撒嬌。
她就是沒有女人味,所以到現在還交不到男朋友,所以她喜歡的人對她沒意思。
她是沒有女人味……她也很想要有啊!他以為她看見那些打扮嫵媚嬌艷像玫瑰,在情人面前又小鳥依人像百合的女人,不覺得羨慕嗎?不想也變成那樣嗎?
她也希望有人追,有人來愛,有人拿她當珍珠寶貝一樣地寵,她也想啊!
莊曉夢抬起手,想拭去睫上的淚,眼淚卻紛紛如斷線的珍珠,在她還來不及接著前便跌落頰畔。
討厭,哭什麼哭啊?
她氣自己,起身來到浴室,壓下水龍頭,雙手捧水,潑自己的臉。
水是溫的,淚是熱的,她的心窩卻是冷的。
她拿毛巾擦乾臉,呆呆地看鏡中的自己,發綹濕了,狼狽地垂在額前,鼻尖紅紅的,嘴唇卻發白。
好醜。
她無情地評論自己,一股熱浪又打上眼眸,她咬緊牙關,使盡全身的力量將浪潮推回去。